赵悟问，“老师，你这一生，可曾后悔？”
五十知天命，七十古来稀，刑森这样的年纪，说一辈子，也不为过。
“一辈子这么长，谁没点后悔的事，老夫不是圣人，又怎会例外？”刑安转过脸看赵悟了，说，“老夫此生比较欣慰和自豪的是，假如明天就要入土，我今日还可以对着天地起誓，这一生，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君王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老夫脾气不好，爱钻牛角尖，常常得罪人。但也孝顺父母、谦让恭顺、为长为慈，我自认，算得上一个好臣子、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朋友、好师长……”
这一辈子，他所扮演的所有角色他都尽心尽力，没有懈怠。所以，他不需要惋惜，也不需要忏悔，因为，他问心无愧！
赵悟垂下眼，好个问心无愧！
至少，他就不能做到。
预感凉州将乱，身为赵氏子孙，他想的不是帮赵家逃离劫难，而是以死相逼带着妹妹离开赵家。
“那，老师你累吗？”
“年轻的时候挺累的，但是值得。至少，到现在这个年纪可以坦然面对生死，面对过往。”
赵悟忽然有些羡慕起刑安了。
一时为君子容易，但一辈子几十年如一日约束言行，那就很难得了。
赵悟朝刑安行了一礼，“学生会谨记老师的教导，这一生不求光宗耀祖，但求无愧于心。”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崔浩然是众叛亲离之人，可是他赵悟还有家人，还有妹妹，还有这个愿意对他悉心教导的师长。
刑安点了点头。
赵悟也是有野心的人，可是，他和崔浩然到底是不同的。
只是，赵悟此刻还有赤子之心，说能保证，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赵悟还有这样的心态？
他一只脚进棺材的人，能教导赵悟多少年呢？
想了想刑安又道，“雨不润无根之草，佛不渡心苦之人。太过寡恩凉薄的人，难得善终。”
他收赵悟为徒，仅仅因为他的才气？
不，也因为这一颗赤子心。
“雨不润无根之草，佛不渡心苦之人。”赵悟低声念了一遍，说，“复生记住了。”
复生是他的字，刑安为他取的字。
刑安说，“我们走吧，京城已经不安全了。”
赵悟跪了下来，说，“学生不能同老师前行。”
“你留下来，很可能会死。”刑安提醒道。
崔浩然登基为皇，信王萧克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他日信王兵马入主京城，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赵悟说，“父亲不拿我当赵家子嗣，但赵悟不能做忘祖之人。赵公明是我爹，赵家是我的根。”
赵家可以将他逐出家门，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家完蛋。
之前赵悟还有犹豫，但这一刻，他的心定了下来。
“如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赵家举族倾覆，午夜梦回之时，学生一定不能心安。学生要留下来，求一句无愧于心。”
刑安没有再劝，只吩咐他小心，给他留下三个工夫不错的侍卫随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