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回府时，已经是夜半时分，草草地吃了两口饭便去了书房，还没等凌惊鸿坐下，便听见小厮来报凌殊羽求见，于是凌惊鸿又让凌殊羽直接来了书房。
凌殊羽想过了，这一辈子，她算是和云氏皇室结下了死仇，绝无退让的可能。但是，仅仅凭她一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任何人，是以身为凌王的凌惊鸿的支持极为重要。
“羽儿，怎么这么晚还来找哥哥？可是有什么事？”凌惊鸿看着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的凌殊羽，满眼担忧。
凌殊羽被送去梵音寺时，凌惊鸿九岁，尚是记事知事的年纪，虽然对凌殊羽的凤命不甚清楚，但却知道自己这个年幼的妹妹为凌王府做出的牺牲。
且先凌王也自幼便教导他，若有朝一日，定要好好补偿凌殊羽。
况且，如今凌王府血脉凋敝，先凌王和先凌王妃都已不在人世，凌惊鸿只有凌殊羽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了，难免有些相依为命之感。
“哥哥……”凌殊羽一看到凌惊鸿就想起前世从云燃口中得知凌惊鸿被谋害而死的下场。
那把烈火灼灼地烧着她的身心，蚀骨灼心。
“怎么了？”见凌殊羽红了眼眶，凌惊鸿心头一惊，连忙搁下手中的笔，饶过书桌来到凌殊羽面前。
“木错，你出去守着。”凌殊羽偏头对木错说道。此番她要和凌惊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密，绝不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是。”木错应声，果断转身就去替凌殊羽守着门。
见凌殊羽如此严肃地调开自己的丫鬟，凌惊鸿隐隐察觉了凌殊羽的用意，让凌殊羽坐下来细谈。
踌躇了片刻，凌殊羽缓缓抬头犹豫地看着凌惊鸿，缓声道：“哥哥，我方才从吴先生手中将破晓四十九天骑讨要了过来。”
凌惊鸿愣了愣。
凌殊羽面色似乎有几分纠结：“余下的暗处势力，也准备让吴先生理清楚后便接手。”
“你……愿意了？”凌惊鸿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在两年前凌殊羽刚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凌惊鸿就曾和凌殊羽提过一次，让凌殊羽去吴先生那里接手那些势力。毕竟，那些势力是先凌王言明了留给凌殊羽的，不到万不得已凌惊鸿没有资格染指。
但是当时凌殊羽方从梵音寺回来，对这些世俗之物看不上眼，清傲淡冷，毫不放在心上，也就拒绝了凌惊鸿的提议。
凌惊鸿万万没想到凌殊羽会在两年后突然提起这一茬。
凌殊羽微微颔首，眉眼低垂让凌惊鸿看不透她眼中的情绪，雪白的脖颈微微弯曲，优美而柔软。
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传来：“不愿意又如何？如今的凌王府犹如烈火烹油，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凌惊鸿顿了顿，垂首默然。
“哥哥……”
“你若是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那些势力本就是父王留给你的，你要如何处置哥哥都不会约束你。便是捅破了个天，哥哥也能给你先撑着。”
凌殊羽微微一滞，错愕的看着凌惊鸿，完全没有想到凌惊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凌惊鸿抬手揉了揉凌殊羽柔软的脑袋，宠溺一笑：“凌王府二十万凌家军，总不能窝囊到保不住一个郡主。你只管放手去做你喜欢的事，让人都制约你不得。你是凌王府的无瑕郡主，有任性的资本，依着如今的局势，便是公主也得忍让咱们三分。”
听着凌惊鸿这话，凌殊羽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感动。
凌惊鸿以为她要用手中的势力去报复云烟，才会如此。
顿了顿，凌殊羽还是没有反驳凌惊鸿的话。
误会便误会吧，她总归是不急的，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去铺平她眼前的道路、砍掉所有拦在凌王府面前的荆棘。
“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凌惊鸿手头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这初雪祭的琐事着实多，怕是祭祀之前他都不能好好睡一觉了。
“嗯。”凌殊羽看了一眼凌惊鸿桌头上的文案，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那哥哥也早些休息，再忙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
“好！小管家婆。”凌惊鸿轻轻刮了刮凌殊羽挺翘的鼻尖，仰头冲外头喊了一句，“月人，你送郡主回去。”
“不必了。”凌殊羽摇了摇头，“木错身手足以护我周全，且我本身也是会武的，这又是在府内，哥哥不必派人相送，我自个儿回去便好。”
凌惊鸿顿了顿，缓缓点点头：“也好，路上小心些。”
“嗯。”凌殊羽点点头，跟着木错缓步离去。
其实，她还有旁的话还没说完……不过，也不急。
“木错。”出了灯火阑珊的前院，才走了几步，凌殊羽突然一把拽住木错，眉头紧皱。
“怎么了，主子？”木错看着凌殊羽抓着自己的手，在一片浓郁的夜色之中隐隐看见凌殊羽紧皱的眉头。
凌殊羽僵直了身体站在远处，回头看了一眼灯火盎然的前院，又看了看自己脚下的路，一片死寂。
“主子……”看到凌殊羽这副模样，木错心头微惊，“出什么事了吗？”
凌殊羽睁大了一双凤眸，瞳孔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心中波澜万丈。
习武之人，五官素来比常人要敏锐得多，何况凌殊羽根骨极佳，身上的内力还不少，因此凌殊羽向来耳聪目明。
但是……此时，凌殊羽竟然看不见眼前的路！半分看不清！连月光照耀下的轮廓都瞧不见！
夜色之中只要在暗处便什么都看不清……
“你……不许声张。扶本郡主回去。”凌殊羽的声音里还带着三分不确定的颤抖，手却紧紧抓着木错。
她不敢相信自己突然会出这般状况，不死心地睁大了双眼，试图看清眼前之物。
木错的心中也隐隐不安，顺从地点点头，小心地扶住凌殊羽亦步亦趋地走向无瑕院。
就连凌殊羽自己都不曾察觉到，那双眼角微扬的凤眸深处，除了迫人的寒冰外，有一道暗红之色一闪而过，片刻后在黑眸中渐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