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墙高，宫禁深，是世间至高无上的繁华和奢靡，也是人世最肮脏腌臜的地方。
在这里，感情是最多余的东西。
即便是费尽心机想要争宠的妃子，争的也不过是皇帝手下的权力。
父子亲情，兄弟情义更是妄谈笑话。
这是云煦在这白骨森森的宫禁里活了十六年得出的结论和教训。
惠妃的存芳殿是一个很偏僻的宫殿，云煦自从在魏家别庄受了伤以后，乾丰帝只派人来看过几次，后来冷淡得几乎忘了他这个儿子，连太医院那边的药都紧着云燃，而忽略了他。
云汶还好，就算得了乾丰帝的厌也依旧可以回府医治。
而他……年已十六，依旧住在自己的母妃宫中。
“哥哥……”云婳怯生生地端着一碗药走进屋来，云汶正半阖眼地躺在床上，“这是你的药，我……我先走了。”
云婳自幼害怕这个年长自己两岁的哥哥，即便是亲兄妹，也不及云燃可亲。
看着云婳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云煦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被云婳搁下的药，艰难地起身，端起药喝了一大口。
苦涩在口中弥漫，暗色的黑眸中越发深沉。
“小引子。”云煦的声音有些沙哑，唤着屋外的贴身小太监。
小引子连忙推门而入:“主子。”
云煦眯了眯眸，眸色微凉:“本皇子听说，前些日子，凌王府的无瑕郡主在魏家别庄救了旧疾复发的黎王世子，此事可属实？”
小引子点点头，低着头回答道:“应是属实的，黎王亲自领着人去黎王府道了谢。”
“凌王府和黎王府……”云煦淡淡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去，到母妃那里请出宫的腰牌来。”
小引子微微一愣，皱了皱眉说道:“主子现在的上还未好全，若是此刻出宫……”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云煦眉头一皱，小引子就赶忙跑了出去。
不大的屋内，显得格外孤寂和幽静。
惠妃收到小引子的话后，便赶到了云煦的屋子，看到云煦正一个人艰难地穿着衣裳。
惠妃无宠，母家也不争气，是以空有妃位，存芳殿里的奴才不够用。偏惠妃也不看重自己这个儿子，宫里的奴才也就连带着看轻云煦。
“你伤还未好，出宫做什么？”惠妃皱着眉头上前帮云煦拉好衣角，看了看四周，又说道，“你这屋里未免太暗沉了些，怎地不开窗？”
云煦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淡淡地看着惠妃，笑道:“母妃真爱说笑，本皇子屋子里如何，母妃身为一宫之主不是最该清楚的吗？”
惠妃一噎，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母妃知道，你心中怨母妃，怪母妃不疼你却处处偏疼婳儿。可是煦儿，母妃唯有如此方能保护住你。”
云煦冷冷一笑，不曾回应。
惠妃见云煦这副模样，也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言论，只好自顾自说下去，希望云煦能明白她的苦心。
“本宫的母家不争气，家中在朝为官之人皆无多少权势，甚至颇多仰仗本宫。本宫入宫多年，并不是很得皇上宠爱，也无法帮助到你。”
“本宫不似魏贵妃，身后是根深蒂固的魏家，即便犯了如此重错，她也只是被贬至嫔位。本宫也不似惜妃，即便和母家断绝了关系，也依旧盛宠不断，在宫中无忧。那些能让你企及那个位子的优势，本宫都没有……”
“所以，本宫只能让你泯没于众人之中了。让你安安全全地活下去，未来新帝若大度，自然能封你为闲散亲王，届时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了。”
“呵。”云煦冷笑一声，冷眼看着惠妃，“怎么？母妃今日是打算来演一出舐犊情深吗？”
惠妃微微一愣，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母妃的用心没关系，母妃不怪你，你只要记着，凡事莫要同其他皇子相争便好。”
“凭什么！”云煦突然冷斥一声。咬牙刺进惠妃，“同是父王的孩子，身上都流着云氏皇室的嫡亲血，本皇子为什么不能争？”
“就因为你？因为你的无能？因为你的懦弱？因为你母家之人的不争气就要让本皇子为之付出代价？凭什么！”
“你想要在宫中过安稳日子，可也不想想宫中争端不休，你如何独善其身？你想守着你的云婳过安生日子，是不是忘了她是如何在云烟面前奴颜婢膝，谄媚逢迎的？”
啪——
惠妃抬手便狠狠地打了云煦一个巴掌，脸色铁青，气得手直哆嗦。
“云煦！婳儿是你的妹妹！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云煦冷笑一声，用一种暗沉得冰冷的目光看着惠妃，一手轻轻抹了抹自己被打裂出血的嘴角，整个人透着阴沉的气息，看着惠妃一字一句说道，“她是你的亲女儿！但不是本皇子的亲妹妹！”
“云煦！”惠妃心头大惊，从未想过云煦居然对自己的妹妹都如此不待见。
“从小到大，你从未关注过本皇子的功课，甚至不希望本皇子能够在众皇子中出类拔萃。你将本皇子扔在这存芳殿的偏僻之地，有意埋没本皇子。这些本皇子都能理解。”
“但是为何云婳处处与本皇子不同？她可以得到的东西本皇子从来不曾拥有过。她可以在云烟处受了折辱，回来扑进您的怀里哭，本皇子可能？她可以得先生的赞许，得父王夸赞，本皇子却不能！”
“人都道母凭子贵，偏你不同，处处贬低本皇子，让云婳得到本该是本皇子的东西！你就是这样做母亲的？”
惠妃愣愣地看着激动的云煦，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眼眶微红:“本宫知道，自幼委屈埋没了你，你心中不愤。你怨本宫，本宫不怪你，但是云婳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怎能……怎能……”
“如何不能！”云煦眸色狠厉，指着一旁搁着药碗的桌子，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冷笑道，“你见过哪个妹妹对落了难的哥哥避如蛇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