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一生死忠，云承暮太清楚自己父王的性子了。他从凌殊羽那里得来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他的父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很有可能了结了灾粮的事情后，带着他主动回京请罪，就算被皇上杀了也绝不可能谋逆。
现在的问题不是让乾丰帝相信他们的忠心，而是他们自谋出路。
云承暮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是也知道要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慌了神的云承暮根本就不记得还有凌殊羽那档子事了，如今他已是自顾不暇。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云承暮皆是浑浑噩噩地在恍神，连诚王好几次跟他说话，他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下了船后，凌殊羽、诚王和云承暮三人便兵分三路，带着灾粮去往不同的地方。
因为凌殊羽和云承暮是小辈，所以两人各带一千五京畿军，而诚王则带着诚王府的府兵和一千京畿军上路。
凌殊羽带着灾粮匆匆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第二日申时赶到了渠陵城。
渠陵城本就伴河而建，此番江南大水，渠陵城地势极底，整座城都已经被水淹着。
凌殊羽领着众人站在城门口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是钟罕之口中的那个渠陵城。
城门大开，城内惨状一览无余。
“守城的士兵呢？”林沉毅皱眉看着一片荒寂的渠陵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渠陵城不大，但也不是小城，城门口理应有官兵守卫……
“先进城看看。”凌殊羽亦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带着众人一路淌着水走进城。
渠陵城城内的街面上如城外一般，都被水淹过了膝盖，路上只有少数的一些人灰头土脸地搬着东西，看到凌殊羽一行人进城，不是撒腿跑就是警惕地看着凌殊羽等人。
“哎，老乡！”林沉毅刚刚想叫住青年，还没上前几步，余下的人就慌乱地逃走了。
“这……”林沉毅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激烈的反应，转头疑惑地看向凌殊羽。
云未靖亦是皱眉看了一眼四周。虽然街上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但是窗上隐隐有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钟管事。”凌殊羽转头沉声问向身后你钟罕之，“咱们有没有生意在渠陵城？”
钟罕之连忙挽着湿答答的衣摆走上前，眉头紧皱，回答道:“咱们确实有生意在渠陵城，但是……自从渠陵城遭了大水，便断了联系。”
“莫急。”云未靖轻轻拍了拍凌殊羽的肩头。
凌殊羽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钟罕之:“你可还记得咱们的铺子在何处？”
钟罕之愣了愣，犹豫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属下去年来过此处，虽说大水将渠陵城淹得面目全非，但是属下还能分辨出一些路的。”
“好。”凌殊羽点了点头，“带路。”
如今他们在渠陵城内人生地不熟，连官兵都找不到，他们必须找到一个本地人来了解渠陵城的状况。
没等到钟罕之带他们找到凌殊羽的铺子，反倒迎来一群一身淤泥、灰头土脸的人。
林沉毅几乎下意识地带着京畿军们拔出刀剑，警惕地看着那些泥人。
“等等。”云未靖一把拦住了身旁的林沉毅，脸色微沉，看向凌殊羽，“他们穿的是官府。”
凌殊羽一愣，错愕地看向云未靖。
林沉毅亦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未靖:“你莫不是在说笑？哪里看得出来是……”
林沉毅笑着看向那些人，又看了看凌殊羽，见凌殊羽果然沉着脸色看着那些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来者何人？”对面似乎有领头人冲凌殊羽这边喊道，声音沙哑得让人有些听不清楚。
凌殊羽缓缓上前一步，直视着那人，凤眸清冷，提高了音量喊道:“京都，凌王府，凌殊羽。”
“京都的人？”那领头的人身后的泥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你又是何人？”凌殊羽朗声问道。
对面的人顿了顿，停顿了片刻便抬头沙哑地喊道:“渠陵城刺史，谭万里。”
“是了。”钟罕之在凌殊羽轻轻说道，“渠陵城刺史确实是谭万里，我来渠陵城的次数不多，但是这个谭万里却是常常从百姓口中听说，是个为民的好官。”
凌殊羽垂了垂眸没有讲话。
对面的谭万里又喊道:“你们说你们是京都来的人，可有什么证据？”
凌殊羽顿了顿，偏头看向林沉毅，问道:“皇上的圣旨，林统领可带在身上了？”
“在后面。”林沉毅连忙到后面的马背上取下一个精致的盒子，将里面明黄色的圣旨拿出来高举起来，“谭大人，这是圣旨！我们真的是京都来赈灾的……”
对面的人默了默，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京都真的会派人来赈灾。
那个叫谭万里的默了默，没有和身后的窃窃私语，而是犹豫了片刻，一步步淌着水向凌殊羽走过来。
谭万里几乎是他身后这二十几个官兵的顶梁柱，他一动，身后的人皆安静下来跟着他走过来。
林沉毅连忙让身后京畿军将刀剑放下。
因为谭万里浑身都是泥浆，只能隐约看清一张脸，林沉毅不敢让谭万里碰圣旨，便展开圣旨举在谭万里面前。
或许是没日没夜地殚精竭虑，谭万里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圣旨许久才噗通一声跪在凌殊羽面前。
“渠陵城刺史谭万里，参见无瑕郡主。”
跟着谭万里跪下的，还有他身后的官员。
“谭大人请起。”凌殊羽不顾谭万里身上的淤泥污秽抬手扶起了他。
“郡主……”谭万里几乎热泪盈眶地看着凌殊羽，反手紧紧抓住凌殊羽的手臂，轻轻颤抖，“京都终于来人了……”
“嗯，我们来了。”凌殊羽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谭万里看了一眼四周，满目疮痍的渠陵城让他由心底发出一阵悲痛，“渠陵城已经……”
凌殊羽能明白谭万里的心情，她们来得确实有些晚了……
渠陵城已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有数不尽的人在这次大水中丧命。
凌殊羽微微颔首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沉着声音说道:“我们已经来了。”
虽然晚了些，但到底还是来了。已经逝去的生命，她和他们都无能为力，但是……还有活着的人还在等着这些远道而来的粮食和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