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殊羽回京以后便在凌王府呆两日，任何来客都不见，直言一路奔波需要休息。但是只有凌王府里的人才知道，这两日府里的两个大主子闹脾气，他们底下人做事都是战战兢兢，全然不似外人以为的那般喜庆欢乐。
凌流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两天后，便不顾姜姨娘的阻拦来到了无瑕院。
秋日的风有些冷，但是架不住天气好，凌殊羽让木渐在桦树下摆了张躺椅和小桌，悠悠然然地躺在上面浅眠。
悠闲自在，全然不像是与凌惊鸿争执了的模样。
“二小姐且等等吧。”木渐颇为无奈地看着凌流，压低了声音说道，“郡主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就没睡过一天好觉，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便赶回了京都，眼下……刚眯了一会儿。”
凌流遥遥地看了看凌殊羽的方向，冲木渐微微颔首:“无妨，我在一旁等等便是了，等她醒来。”
木渐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着凌殊羽。
凌流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你莫忧心了，我还没有那个胆子直接吵醒她。”
木渐抿了抿唇角，微微福了福身，只能应声道:“既然如此，麻烦二小姐脚步轻些了。”
“嗯。”凌流轻轻点了点头，打发了木渐直接朝凌殊羽走来。
美人浅眠，安宁柔和，淡去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几分少有的温顺。
其实这个人，不冷着脸傲着性子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凌流想。
就在凌流看着凌殊羽愣神时，突然察觉到一道凌冽的目光盯着自己，微微定神，果然看到了那双血色的赤眸正直直地盯着她。
美人柔和安详地沉睡，在她的身旁总是会守着一只野兽。
赤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初雪祭吓得只能搂着凌殊羽的腰哭的孩童了，一下子蹭了个，长得都快赶上凌流了。
他还是那一身终日不换的暗红色长袍，衣角和袖口绣着精致神秘的纹络。那双赤眸半分未变，透着狠厉和杀伐之气，直直地望着她。
血眸如琉璃，剔透晶莹如玉石，暗沉色的瞳孔让人看着不由得心底生寒。
他坐在地上，静静地趴在凌殊羽的躺椅旁的姿态，仿佛在守护着凌殊羽。
有妖如是，红发血赤眸。
凌流暗暗咬了咬牙，压下心底升起的惧意，一步一步来到凌殊羽的身旁。
赤颜盯着凌流许久，确定她没有要将凌殊羽唤醒的意思后，淡淡地将目光瞥开。
凌殊羽不在凌王府的这数月里，赤颜突然发了疯似的学先生教授的知识，启蒙比凌流晚，眼下却学得比她精。虽然凌流和赤颜少有交流，但是凌流和他还是算比较熟的了。
凌殊羽睡着，赤颜和凌流就安静地坐着，在这庭院之中，显得分外安宁平和。
木渐担心凌流无趣，便给凌流去凌殊羽的书房里随意拿了本书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凌殊羽缓缓醒来，一睁眼便看见赤颜直愣愣地趴在自己面前。
“醒了？”几乎凌殊羽一动，凌流就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缓声问道。
凌殊羽坐直了身子看向凌流，眉眼微垂。
凌流轻轻将书搁在了小桌上，目光落在凌殊羽的身上。
数月不见，凌流已经跟着先生、嬷嬷学了个十足十的礼，即便坐着许久也依旧能端得住姿态。
“你倒是悠闲，和哥哥吵了一番后便躲在无瑕院里清闲。”
凌殊羽将秋浮白带回京后，后头的事情就被乾丰帝交给了刑部尚书。但是秋浮白嘴里挖出来的东西却闹得京都满城风雨。
江南贪污腐化，灾银送不到灾民手中，揭竿而起者众多，闹得是沸沸扬扬。
也就只有一个凌殊羽躲得清闲，在这无瑕院内养伤。
凌殊羽挑了挑眉问道:“你来寻本郡主便是来说这等无趣之事？”
凌流和凌殊羽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今日凌流不请自来，凌殊羽还以为她是有事寻自己。
凌流抿了抿唇，噌地站起身，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去了一趟江南是怎么了，竟和兄长争执了起来。凌殊羽，虽说你是郡主，但是咱们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在出嫁之前，家中父亲兄长才是最大的靠山依仗……”
凌殊羽一愣，微微仰头看向凌流，皱眉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
凌流摇了摇头，用一种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眼神看着凌殊羽:“你怎就不明白呢？你底子好，身份高，可也得有兄长庇佑着啊。我劝你一句，且去同兄长道声不对。既是兄妹，万事好商量。”
凌殊羽默了默，倒了杯茶水，递给赤颜，问道:“喝吗？”
赤颜顿了顿，乖顺地点点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凌殊羽！”看着凌殊羽这忽视的态度，凌流气不打一处来，“你听到我的话没？”
凌殊羽眸色淡淡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缓声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是。”凌流点点头。
“姜姨娘教你的？”凌殊羽又问道。
凌流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凌殊羽:“怎……怎么提起姨娘了？”
凌殊羽抿了抿唇角，轻轻叹了口气:“凌流……我们不一样。”
凌流一愣，嘴角溢出丝丝苦涩。
“我知道……不一样。”
“不。”凌殊羽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本郡主从来不信谁承担得了本郡主整个余生，本郡主也不可能将自己交托在别人手中。你说的……不存在。”
凌流苦涩一笑，退了一步，眸色悲戚地看着凌殊羽:“还有不一样，你是先帝亲封的无瑕郡主，而我只是仰仗他人鼻息而活的区区庶女。你可以那么想，因为你有那个资本。但……我不行。”
“是吗？”凌殊羽挑了挑眉，“你当真对自己的未来无能为力？本郡主当真全是靠父王给予的荣耀活到现在的？”
姜姨娘为人小心谨慎，教养出来的凌流虽不曾如她一般，但也是处处以她和凌惊鸿为尊。
先凌王又看重嫡庶，想来凌流心中一直是有些自卑的。
凌流默了默，瞥了一眼一直安静地呆在一旁的赤颜，敛了敛眸色，冲凌殊羽福了福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