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各位深夜前来，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我先就个人了解到的几个大众比较关心的问题给予解答——”没有寒暄、没有回避，难得戴上翻译器的藤原佑一开口便直击主题。
“藤原研究所的确于今日下午三时许遭到了一场由内部人员相互勾结引发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同一时间段内，位于华国的我们也丢失了一台自研仪器。”
“虽然事情很巧，但两件事之间暂时还没发现有相互关联的证据，具体还要等各方的调查结果才能知晓答案。至于损失……”一直用着日语的藤原佑微微一顿，道：“由于大部分都是还未取得成效的无形资产，难以计算确切价值，但总的来说损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那么，”藤原佑看着底下奋笔疾书的记者们，道：“各位对我所说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一排排手臂齐刷刷地举起，组成一片黄白的海洋，藤原佑随机点了一个华国记者，很快便有人将话筒送上，被点到的记者神色激动，刚想伸手时却见一只粗壮的手臂抢先一步拿起了话筒。
“藤原教授您好，我是来自纽报的记者乔治·亚当斯——”成功截胡的白人壮汉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目光灼灼道：“请问您说的损失里包括研究所发布的那14份文件吗？”
“自然包括——”依旧用着日语回答的藤原佑在一片吸气声中坦然承认，“毕竟如果不是被人窃取了信息，那些东西此时应该还乖乖地躺在我的电脑里等待分配，而不是需要我再动一遍脑筋搞新的计划。”
“老实说，”藤原佑摊了摊手，表情略显无奈，“我并不喜欢在假期里工作。”
“谁都不会喜欢假期里工作，只是就我所知您丢失的可不是一般文件——”乔治·亚当斯拿出一张纸，照本宣科道：“《神经化学信号与电信号转导机制的研究》、《表观遗传的变异引发细胞癌变的可能性研究》……”
将研究所公布的文件名称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的记者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信心满满道：“这些无一不是价值巨大的研究，同时您丢失的那台仪器也有不少专家认为价值至少达数十亿美金，而您却说损失在‘可接受范围内’……”
“这是不是——”
“有些不妥？”
“我想亚当斯记者应该是误会了我的意思——”藤原佑摇头失笑，“我会说‘可接受’，完全是因为研究所并没有挂牌上市，所以无论有多少损失都不会影响到整个市场而已。”
“反正藤原研究所自成立以来盈利都是呈负增长态势，多亏一点少亏一点区别不大——”藤原佑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嘴角，“毕竟我做研究也不是为了赚钱。”
此时的乔治·亚当斯早不复之前的自信满满——藤原佑这种‘我家里有矿，浪费点没啥’的说法直接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这场提问的关键不在那些文件，也不在那台仪器，而是在那句看似不起眼的‘数十亿美金’。
按照原先的设想，无论藤原佑回答值或不值都逃不过后续的陷阱——说值，那说明仪器一定有超越常理的科技含量在，步步紧逼之下没准就能让人漏出点重要信息；说不值就更好了，既然不值数十亿美金，那我如果愿意花这数十亿和你买下这项技术难道你还能拒绝？
咱们诚意那么足，再要拒绝可就是不识好歹了！
两条路无论选哪条都是稳赚不赔，但谁能想到藤原佑会这么回答？
你不是教授吗？不是科学家吗？把自己说得像个只会费钱的二世祖一样是怎么回事？！
“亚当斯记者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难道是身体不适？”藤原佑看着乔治·亚当斯气到发青的脸关切地询问了一句，接着没等人回应便以‘身体重要’为由让人上前把人带去医院看看。
被强行拿走话筒的乔治·亚当斯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一群壮汉，瞅了瞅对方比自己还要粗一圈的胳膊，沉默地被带了下去。
……
乔治·亚当斯离开后，第二个被点到的记者一起身便是顺着研究所的盈利问题展开一大段的溢美之词，只是藏在华丽外衣下的多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看似和善的话语也随时会化为刺向他人的利剑——
“……您视金钱为粪土的品格的确为人敬佩，但只有足够的资金支持研究才会更顺畅，更能为社会做出贡献不是吗？”自称金乾的记者眸光一变，图穷匕见道：“既然您不在乎利益上的得失，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一起研究？您研发的那台机器若是能够完善会给多少病人带来希望？让多少家庭得以欢聚？为什么不让大家一起为这份美好出一份力呢？”
“金记者看着身体不错，有做过体检吗？结果如何？”
清晰流畅的日语让精通四国语言的金乾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能力，直到翻译器里传来意思相同的语句，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的男人迟疑道：“年初才检查过，好像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那是在太好了！”藤原佑欣喜道，“心、肝、脾、肺、肾、胰腺、骨髓、眼角膜……”
细数完人体器官的藤原佑露出真切的期盼，“金记者一个就能提供那么多器官，可以救很多很多条生命呢！您这么有奉献精神，一定愿意拯救这些病人和他们身后的小家的吧？”
“噗——”
底下不知是谁憋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接着此起彼伏的声响就这么冒了出来，除了窃窃私语的，还有不少人故意起哄，让金乾‘大方’一点，奉献一下。
问题是，这是简单的大方下吗？！
“这跟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金乾面色涨红地反驳道，“我的提议对你根本就没有伤害！”
“所以金记者是不愿意？”
废话！谁会愿意？
金乾磨了磨牙，愤愤道：“难道藤原教授愿意？”
等再生医疗技术公开后其实也不是不能试试？
藤原佑眉梢一抬，嘴上却是道：“是啊，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又怎么可以强迫他人去做？”
看着表情猛然僵住的金乾，藤原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不管是合作还是奉献，都该基于双方都是自愿的前提下，而不是被谁胁迫着去执行。”
“我并没有胁迫您……”金乾强笑道。
“以群众利益为压力的胁迫就不是胁迫了？”藤原佑淡淡道，“就像我刚刚以他人的健康来胁迫您一样，再光明的说法也不能掩盖我话里的恶意。”
“当然，金记者的提议肯定是出于善意，但有时候善意并不能带来好的结果——就像我自认对手下的员工已足够爱护，不还是有吃里扒外的家伙在？”藤原佑垂下眼帘，近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藤原先生……”三浦春吉看着难掩落寞的藤原佑，心中泛起一片细密的疼，忙劝慰道：“那并不是您的责任！”
“啊啦，三浦先生这是什么表情？我刚刚只是在思考该怎么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罢了。”重新抬眸的藤原佑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轻笑道：“毕竟吃里扒外的只是极少数，我可不会为了几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就抛弃我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
“唔，好像是有点扯远了？说回正题——”藤原佑抱歉地笑笑，重新看向底下时目光兀地一凝，接着又神色如常地微笑道：“金记者的话里其实存在一些谬误。”
“谬误？”金乾眼神怀疑。
“第一，我并不是什么‘视金钱为粪土’的人——”藤原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相反，我很清楚金钱的强大，更明白是什么让我能像如今这样没有顾虑地进行研究。”
“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要是没有一定的财力支撑，我怕是每天只会思考着要怎么填饱肚子，根本不可能有余力进行科学研究。”
“所以，我其实很在乎利益得失，也不会心大到放过那些损害我利益的家伙。”
你那些东西又不是我偷的，别光盯着我看啊！
被藤原佑目不转睛的目光盯到头皮发麻的金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干笑道：“是、是吗？可我并没觉得您做了什么呀？”
这句话既是反驳也是对自身的安慰，毕竟在他看来，藤原佑公布了那几份价值巨大的文件后受伤的也只有他自己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配合警方调查难道不是一种应对不法行为的态度？再说这件事也不是没好处——”
“东西公布出来后研究这些方面的人也会变多，项目后续的发展肯定会更多更好，或许我就能从中受到什么启发？”
藤原佑笑了，还笑得十分甜蜜，“而且，虽然我可能不赚，但他们一定血亏不是吗？”
“啊？”
汗水瞬间浸湿衣背，金乾呆愣半晌儿，才从那扑面而来的冷意中回过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明看着挺温和的，怎么会是这种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的性格？
金乾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但牙关的颤抖让他实在是说不出像样的词句，只好在同行的催促声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继续提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