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需要从长计议。”罗肆至语气严肃，眉头紧皱，俨然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姿容。
头上有两方鬼魅妖光，彼此争执不休，谁也不肯退让。顷刻间，红雾压顶，还没开始杀戮，宝库四周已然笼罩着难以消弭的死亡和血腥。
仿佛回到多年前的某天，男子深吸一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
踏入修仙之路者不在少数，其中鲜少有灵宝职修士，集大成者更是凤毛麟角。
素闻极品仙宝千载难逢，光是炼制材料难可上九天、下五洋。在此便可筛下一批人。再而需天资聪颖、手巧心灵、不甘寂寞，稍有懈怠便会影响灵宝品质，若是降为凡品，一切还需重来。
倒是不如舞刀弄剑修炼的痛快。
可偏偏修为到达一定境界，无法再轻易突破，唯有借助灵宝增强己身，从而克制敌方。
“所以，秦非渺当年就以此等言辞说服众多瓶颈期的修炼者来投奔他？”
“不止如此。”罗肆至点点头继续道，“你可知除魔大业，除的究竟是谁？”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嘛，当然是秦非渺。”少女撇嘴，不知男子此问何意。
“是，但为何成魔？”罗肆至凝眸看着少女，“过往细节，想必尊师有所提及。”
明明是个人，却谓为魔。反观身旁的师侄，明明是魔，有时候却更像个人。
由此不禁思考：人与魔亦或人与妖有必要分的那般清楚吗？能分的那般清楚吗？
到底是何谓之为魔？心魔。
沉吟片刻，凌若点点头。
“嗯，是说过，修炼之路太过艰苦，秦非渺欲寻走捷径，跨越灵宝筑造之基，以奇兵为坯、骨血为食，共融九九八十一天出炉，妄图炼制心意相通的仙宝。”
凌若抬头看向空中，嗟叹一声，“可是……他认为自己失败了。”
“失败，只是其一。”
“嗯？”
罗肆至此言一语双关，指向头顶血玉道，“在这世间不止一枚血玉。”
本来悬着的心，在听到这一句时，忽然放松下来。
“若此言师侄再说早几许，或许还会惊讶，但现在……”少女瞄向上空，示意不论相信与否，已是明摆的事实。
“没想过第二枚是何时炼制？”
“这话问的。”
少女无意调侃，据绯云亲口诉说，炼制过程极其漫长，需与日夜与血炉为伴，寸步不离。欲炼至臻境需的九层，九日为继。
除非秦非渺精力超出常人，能同时承受两枚灵宝的炼制。
不过也不大可能，要真如此鲁莽，十有八九会血流枯竭而亡。
再者说，绯云真有个“兄弟姐妹”，安能绝口不提？
少女摆摆手，“骨血炼制法器枉顾人伦，受尽众人唾骂。因此邪术被传开后不久，江湖各派集结人马攻上欲仙派总坛，鹭战三天三夜才取走秦非渺性命。这期间哪还有时间再炼一块血玉出来。”
闻言，罗肆至眯起双眸，猛的看去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熟练地捏起乌金扇，朝着下巴轻轻磕了三下，凑近少女耳边以近乎气声反问道，“所以，到底是何时？”
片刻功夫，这已经是罗肆至第二次询问，少女心中清楚此人绝不是想要逗趣。
凌若变得比刚才更加严肃，在来宝库之前，她从未想过世间还有一块与绯云近乎一模一样的血玉。
眼见未必是真，但看到决不能装傻。
所谓千人千面，在仙宝面前亦是如此。
即便是由同一位修士，以相同手法和材料，也未必能炼制出完全一样的法宝。
反向想之，第二块血玉定和绯云也只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秦非渺。
同样，第二块血玉是在绯云之后炼制，正如凌若所言，没多久秦非渺被众人处决，身死魂灭又如何再炼制第二枚？
除非，是他的子孙？
“秦非渺可有后人？”
“不曾。”
“当年炼制灵宝的册子何在？没准被什么人捡走，依葫芦画瓢也炼了一个出来。”
说完就后悔，要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捡到书就炼成灵宝，被秦非渺知道了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当然，他当年死无全尸，大概只能化成厉鬼去那人梦中怨念。
男子笑言，“自然不是，炼制之法太过血腥，被列为邪术，欲仙派的所有书籍全被烧毁。”
“那……总不能是他死不瞑目，化成鬼也要炼成一枚成功的灵宝吧。”
凌若有些不悦，也不知该往何处猜，心道此时虽有绯云与之抗衡，但形势绝不乐观。不立即想应对策略，而是揪着过往猜来猜去，着实浪费时间。
“师侄直说便是，何必故意逗弄我呢。”
话音刚落，不料那厮竟然肯定了她的答案，得意的点头道，“夫人猜对了。”
男子顿了顿解释道，“死后炼制，同出秦非渺只手，只能以为他是变鬼咯。”
本想等他再说道说道，可一听对方放荡不羁的语气，少女气从中来。“喂，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
罗肆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几年前曾听闻有关第二枚血玉的消息，正是由罗一……影翳队长收集而来。不惜暴露行踪也要来这里追查血玉下落，想必他的背叛定与秦非渺有关。”
难得话多，难得情绪丰富。凌若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物件一般盯着男子观察，心想回去一定得把这张脸画下来，好当作逗弄他的资本。
但绝不是现在。
好在凌若喜怒不形于色，一张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心底在偷偷想着什么。
“那你可知更多关于第二枚血玉的……”
话还没说完，宝库又开始剧烈震荡。地动天摇，附近为数不多的几棵珊瑚树被拔地而起，贝壳筑造的屋檐开始碎裂、分崩离析。
心口的某处一阵刺痛，凌若猛地捂住胸口，瞳孔大震。
是绯云！是绯云在向她求助。
痛，撕心裂肺的痛。
下唇已经被咬得殷红，她不想在此时成为负担，便忍痛不语，旋即望向上空。
猩红一片……重叠的妖光不知何时被割据为两团。绯云的力量所剩无几明显处于颓势，相连着的射线已不是相互抗衡，眼看着就要被第二块血玉吸收、吞噬。
恍惚间，仿佛看到绯云当初刚化形成人的脸，不再模糊，而是一张少女娇颜。
浮现，再慢慢散去。
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绯云从自己眼前消失，凌若想也不想，一口咬破指尖，心中默念咒文，将鲜血送至上空。
绯云可吞噬天地之力，平日也是以鲜血喂食，她知道此举与邪术无异，可没时间再左顾右盼，她只希望自己也派上用场。
“丫头！万万不可！”
罗肆至竭力阻止，然而鲜血如丝如缕，凝成数股红绳飞上空中，掺入妖光。
头顶仍旧血红一片，未见血光却满是血腥。
所幸，绯云得以喘气缝隙。
然——
另一枚血玉亦然饱饮，散发的妖光比刚才更强！
见状，少女惊呼，“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