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雁南如此呛回来，郑逸南苦闷至极，眸中刚亮起的一缕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寂灭。
伊人站在水中央，音乐似水流，他的心如落花，纵想带着情意靠近，可她如极夜里的寒冰，让他怎么都近不了身，更捂不化。
郑逸南眼神里的痛楚，寒凉如霜，却比阳光更灼得方雁南眼睛酸痛。
那个人，曾经那么温存地，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寂黑的心。
他把自己当做一幅画布，任她恣意挥毫，享受他无尽包容的宠爱。
他把她带到天堂的门口，让她望见了里面绮丽的风光。
纵然他又无情地亲手推她入深渊，然而终究是爱比恨更多。
伤害爱着的人，反噬回来的痛，会数以倍计。
“郑老板若是不嫌弃，明天我请你去家里吃年夜饭吧。”
方雁南语气淡然，未免略显诚意不足。
“做饭很辛苦，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请你。”
方雁南突然发出邀请，令郑逸南意外，目光刚明亮了几分，却又听方雁南冷冷道：
“哦，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一下，郑老板元旦那天对我的关照。但既然郑老板嫌弃，那就算了。”
方雁南站起来，转身朝咖啡馆门口走去。
“我去！”郑逸南无可奈何，沉闷地在心里叹口气，除了顺着她的意思，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谢郑老板成全，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
方雁南没有回头，语气凉如风，从郑逸南的耳边吹过，直凉到心底里去。
方雁南离去的脚步，每一下都伴着如绸缎撕裂的声音，扯着郑逸南的心生痛，直到那个一身素白的瘦小身影，没于视线之外。
郑逸南上至二楼，握着碳笔在画架前站了良久，一笔未落。
最后他叹口气，倒了杯酒，颓然地把自己陷在沙发里。
*
第二天，郑逸南买了食材，中午时分叩响方雁南的门。
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装在口袋里，然而他却不敢用。
方雁南打开门后，敛着目光，站在门边。
她盘着头，发间一支孤雁高飞的紫光檀木簪，身着一条白色针织裙，腰间一朵别致的七色花。她脸上画了淡妆，唇上薄薄地抹了一层桃粉色的口红，像含苞的荷花，只在花蕾尖透出一抹淡淡的粉。
郑逸南恍了一下神，侧身从方雁南身前经过时，隐约闻到她耳后颈间，有檀香与海狸香混合的幽幽暗香，不自禁地抬手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
方雁南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低垂着，声音清冷得如夜里从窗檐滴下来的雨滴：“不过是请郑老板吃顿饭，还个人情，不至于一进门，就调戏我吧？”
说完，方雁南转身去茶几上拿起手冲壶，走进餐厅。
郑逸南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把心绪从错乱的时空中拉回来，叹息一声，关上门，换好拖鞋，拎着他买来的食材，朝厨房走去。
经过餐厅时，他与方雁南擦了下肩。
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容貌无二，但却不再是他的小娘子。
方雁南泡了一壶茶，走向厨房，站在门边上。
郑逸南正在洗菜，水池的高度对于他来说有些矮，他得微躬着身。
那双修长的手，正仔细地搓洗着青椒，再一颗颗地放进旁边的滤水筐里。
一双画家的手，做这种粗笨的凡俗杂事，看着总是格外让人心疼。
“时间还早，郑老板要不要先喝杯茶？”
方雁南语气轻柔，目光从郑逸南的手上敛回，很闲地揪着手上的肉刺，显出一副“爱喝不喝，我只是随口问问”的样子。
郑逸南顿了一下，关掉水龙头，拿毛巾擦干手上的水，一语不发地跟在方雁南的身后，走去客厅。
他并没有喝茶的心情，只是经验告诉他，顺着方雁南的心意，才是明智之举。
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郑逸南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又麻又涨。
方雁南对正山小种情有独钟，因此，过去家里一向只买这一种茶。
然而今天泡的这壶茶，却是郑逸南认识方雁南之前喝惯了的普洱。
与带着番薯味的清甜回甘一同徐徐入口的，还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郑逸南的心头萦绕着。
缥缈如雾，他想看看不清，想抓抓不住。
方雁南今天穿的是他第一次陪她去商场买的衣服，唇间抹的是他第一次为她选的口红颜色，头上的发簪，也是木雕机买回来之后，他为她做的第一支。
然而，这些第一次汇集起来，要传递的是什么意思，郑逸南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方雁南喝了两杯茶，就坐到窗边的小沙发上去了，双手捧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郑逸南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嘴里不时发出“噗”地一声，由此判断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过去，方雁南心情很好，但遇到小小不顺意的时候，比如切皂切歪了，就会噘起嘴，轻“噗”一声。
那模样，十分娇憨可爱。
大约是有些棘手，方雁南“噗”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颇感懊恼地放下手机。
“你会做数独吗？”
“嗯？”
方雁南问得突然，完全没给正品着茶滋味，用目光勾勒方雁南侧影的他大脑缓冲的时间。
方雁南从小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郑逸南身旁，把手机递给他。
郑逸南朝手机屏看去，哦，原来困扰到方雁南，让她噘着嘴一脸不乐意的，是数独游戏。
屏幕上的八十一个格子，绝大多数已经被填上了一到九的数字。
然而一眼扫过去，郑逸南就发现不少错处。
他接过手机，选择了“重新开始”，不到三分钟就过关了，把手机还给方雁南。
要不怎么说哄女人是一门学问呢？
郑逸南只想着帮方雁南解决难题，却一不留神显得自己比她聪明太多。
方雁南的嘴，噘得更高了。
她拿回手机，提高游戏难度，又开了一局，递给郑逸南。
没费什么功夫，郑逸南又是几分钟就轻松搞定。
方雁南噘着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啊。
呵！这下逗出火来了，方雁南直接把游戏模式调成“疯狂”，手机递给郑逸南时，用挑衅的眼神表示——解不出来你就别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