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针扎进衣服里，陈温沉默着，帮他缝补这件破旧的衣服。她刚刚仔细数了数，才发现破洞不止一个，在看不见的地方，容易磨损的地方，还有好几个洞。
说说，穿着这样的单薄里面只多穿一件衣服，怎么会不冷？
黄玉坐在一边，思绪已经神游九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温想，也许在思考她说过的话，或许在反思自己，因为在陈温刚才一个一个数破洞的时候，她就已经陷入了沉思。
也许，她真的在对自己照顾弟弟不够好而反思。
陈温想，最好是这样。
她想什么陈温不得而知，她只能心疼这姐弟两个。阿姐像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弟弟，兼顾家里的一切，弟弟体恤姐姐，听话懂事。
陈温穿过一针，看向这个蹲在自己身边的男孩。
“我缝好之后，你把你身上这件也脱下来吧。”
男孩眨眨眼，眼睛忽闪忽闪的，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解道：“这件吗？可是这件是好的呀。”
“你确定？”陈温道：“你刚才不也是觉得自己身上只有一两个洞，等我数的时候，才发现有多少个破洞了吧。”
男孩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
“脱下来，我帮你看看，知道了嘛？”陈温补好一个洞，翻过去补另一个洞，跟他说：“否则等我晚上走了，你就得自己去找绣娘了。”
男孩往他阿姐那儿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陈温，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就这些吗？”陈温缝好之后，打结，问他：“有其他衣服，就都拿出来。”
“还有两件的，已经穿不得了。”
那两件破了很多，这两件稍微能见人，所以，他都是这两件来回穿，才会损坏的比较严重。
“拿来，我待会儿给你看看怎么补。”
“还有……”男孩小声道：“还有阿姐的。”
“什么你阿姐的？”他说话含糊，陈温没听明白，只好稍弯下腰，想让自己听的更清晰些。
“还有阿姐的。”
“你阿姐的衣服吗？”陈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也有坏的？”
男孩重重的点了点头，稍仰起头：“我之前看到阿姐的手肘处破了。”
“那你一会儿找找看，都拿来。”
“谢谢姐姐。”男孩看着陈温，崇拜地看着陈温，视线火热。
他阿姐也会补，只是补得不佳，过不了几天就又坏了，或者脱线了，这位姐姐可真厉害，补的也很好看，他除了一句单薄的谢谢，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谢什么，我是绣娘啊，而且……”陈温看向黄玉，再转过来对黄玉她弟说：“我是你阿姐的朋友，朋友的弟弟，我关照关照也是应该的呀。”
“你是我阿姐的朋友！”男孩肉眼可见的开心。
他开心，阿姐终于交到一个可以说的过去的朋友了，而且这位朋友，跟他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也好听！他喜欢！
黄玉听到这话，才是愣住了，久久不得动弹。她转头看着陈温，可陈温稍微侧过身子，看不到她的视线。
莫名的，黄玉突然面颊发烫，眼眶发热。
明明她说话也不好听，明明陈温也不认可自己的所作所为，明明她都以为她和陈温自此一别就该是陌路了。
朋友吗？
黄玉突然笑了，嘴巴酒窝深陷，显得她这人，灵巧起来了。
陈温没看到黄玉的全部表情变化，黄玉她弟被陈温挡着也没看到。
陈温抖了两下已经补好了的衣裳，递给男孩：“这件补好了，一会儿我全部补好以后，你就穿上，否则，冷到生病，要花更多的钱了。”
陈温这话，即是说给这个男孩听，也是说给黄玉听的。
不止他一个穿着单薄，就连黄玉，也只是稍稍好一些。女孩比男孩怕冷些，就黄玉这样穿，这个冬天过去，很容易留下病根的。
就是现在年轻，以后老了，身体才是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陈温抿嘴，重新回头看黄玉，猝不及防地，就对上她热泪盈眶的眼。
她一惊，忙不迭地转头，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催促他道：“你进去吧，把要补的衣服都拿来。”
男孩听话的跑进去了，压根没看到他阿姐快要流下的眼泪。
“你哭什么？”陈温手揣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帕子，丢到她身上，黄玉条件反射，及时的接了。
“没什么。”黄玉手攥着帕子，没用帕子擦，而是用袖子擦，眼泪擦掉，却也不把帕子还给陈温。
陈温垂下眼睑，道：“你……你别太感动。”
“我感动什么？”
黄玉想，自己绝不是因为陈温说是自己的朋友而感动的，她只是为自己交到这个朋友而开心。
“被你弟弟的话感动了呀。”虽然两人说话声音小，但周遭这么安静，只要黄玉认真听，还是能听到的。
黄玉蹙眉，她被她弟感动？
虽然刚才她是在反思自己，因为陈温给她弟弟数衣服上的破洞的时候，她是惊讶的。确认自己是对小弟不好，不关心他，以至于他都不敢跟她说这事。
但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缝衣裳的功力有限，爹并没有归家，她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给弟弟多做件衣裳，往年也就靠这几件衣服过冬，她总以为能撑过这个冬天。
可事实却是，摆在她面前有一系列的问题，她都不能解决。
她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等爹回来，把这些都跟他提了。
陈温看黄玉一脸茫然的模样，就知她是真的没听，不关注他们说了什么，刚想解释，就看到她弟出来了。
“呐，他来了。”
黄玉她弟手里拿着三四件衣裳，黄玉猛地站了起来，陈温叫住她：“干嘛站起来，你坐下。”
“他拿我衣裳做什么？”
“给你补衣裳呀。”陈温歪头，轻声道：“你以为只有你照顾你弟弟，其实你弟弟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熟知，你衣服哪儿破了，我这不是，顺便一并补了。”
“他……”
“以后记得对你弟好些，别动不动就凶他吼他的，孩子大了。”
特别是，别以后把她弟教训成一个胆怯的人，男孩子胆子要大，日后也要成为一个男子汉，而不是缩在后面畏手畏脚的。
黄玉缓慢的点点头，眼眶又湿润了，这回真的是被她弟弟感动到了。
这个只知道躲在她身后喊阿姐阿姐的小男孩，好像心思细腻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