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叹了口气，“今早又吐了血，服下去的药半点都不起效，明明只是体虚，可偏偏拖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你说什么？”秦风是在场唯一一个突然得知噩耗的人，他再也控制不住，推开人群直接走到了床边。
司黎的手还没有收回去，半掩着的床上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庞，美人一脸病容，静静地躺在床上，秦风坐在床边，和司黎对上了视线。
司黎看着秦风的表情，也有些好笑，算起来，她和秦风也有很久没见面了。
她不知道秦风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找过来，比她预料的时间要早一些。
秦风手下的人摸到吴家堡的当天早上，司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第一次吐了血，之后身边这几个人到处寻访名医，把广州府最有名的神医请出山，亲自来着小山村为司黎医治，可那时就是药石罔医的结果。
说实话，司黎的身体底子已经被掏空了，不管她身边这些人弄来多么名贵的药材，无力回天。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商议过要不要回京城去，假作被陛下抓回去，到时候再堆上所有底牌让秦风派最好的太医给司黎医治，可司黎拒绝了，她的身体她知道，实在没必要折腾大家。
而秦风呢？
他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内政外交，把朝廷的局势稳下来，让他最信任的几位重臣协同监国，甚至已经写好了诏书封秦白钰为太子。
他都准备好……如果她喜欢，自己就再不回皇宫，跟着自己的小姑娘在外面游山玩水一辈子了。
可事实却是，他终于来了，想见的人，却……
司黎看着他眼圈红透的表情，竟难得地笑起来，“怎么这幅表情，搞得像我马上要死了似的。”
“不许胡说！”秦风忍着酸楚，握住司黎的手。
“陛下……”
“嗯，怎么了？”
“秦白钰……他还好吗？”在宫里，司黎最记挂的应该就是这个小家伙了吧！
毕竟……在自己刚刚被打入冷宫，日子最难过的时候，是他坚持来找她，帮她向外联系，即使她被关进去的罪名是谋害皇子。
“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秦风一脸不忿，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
司黎勉强地笑了下，气息有些不稳，“这天下，不缺愿意关心陛下的人。”
“可我只想要你。”秦风一脸坚定。
身后听见这话的人，都不由得微微怔住。
那名神医和她的孙女已经被请出去，玥儿跟着去抓药煎药，此时屋里还留着的人，无一不是从京城一路逃来的。
只不过，她们单知道陛下对司黎格外宽容，却不知他竟情深至此。
司黎勉强笑了下，“陛下……”
“你跟我回京城吧！”秦风急声打断她，“我让最好的御医给你治，一定会没事的。”
司黎摇摇头，“就让我留在这个小村子里吧，这里很安静，我还挺喜欢的，等我走了，就埋在后山，那里景色不错，风水也挺好的。”
“你别说这种话！”秦风的眼神里几乎带了绝望，话说出来已经沾了哭腔，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风尘仆仆，眼睛通红，看着竟有些可怜。
司黎没说话，静静望着面容颓丧的秦风出神，这场景，好像有些熟悉，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她想起来了。
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跟现在的场景差不多，屋子里挤满了人，个个脸色都很差，看着她躺在床上命不久矣的样子偷偷抹眼泪。
秦风……不对，是那个跟他长得有点像的人，也像现在一样，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看样子都快哭出来了。
可司黎心里很平静，那时候是，现在也是，有时候时间到了，自己是能感觉到的，而她格外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不仅是她心态好，也是因为……她生来特殊，不死不灭吧。
这在凡人的说法里，叫长生不老，不论沧海桑田，肉身变换，她永远活在天地间。
可这无尽的寿命，谁受谁知道。
她还期望着自己也能如同一个普通又平凡的人一样生老病死，轮回转世呢，至少……不会让那无望的仇恨和恩怨纠缠她那么久。
司黎怔怔出神，秦风也眼神悲痛，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秦风此时心中一团乱麻，平素的冷静果断都不知被丢到那里去了，他在心里百般纠结，一边对司黎的病又悲伤又无力，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把人带回京城，中间的奔波又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
司黎好像看出了他的纠结，手指紧了紧，秦风回神看向她。
“别白费力气了。”
秦风眼中的绝望几乎溢出来，他此刻陷在深深地无力和痛苦之中，挣脱不开。
“陛下，咳咳——”司黎突然咳了两声，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
“司黎！”秦风手忙脚乱地拿干净的巾帕给她擦掉，终于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事实上，他甚至觉得，从自己进门开始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了，他依然在养心殿的龙床上辗转反侧，思念着那个被他刻在心里，成为执念的人。
他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了司黎的掌心，额头感受着她的温度，捧着她微凉的手，痛苦让他手指都在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这样……”司黎轻声安慰他，“陛下，你其实不该来的。”
司黎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秦风到来之前离开这个世界，那时自然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只不过，秦风比她预想的早，所以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因为在她的意识中，离开京城之后，她们就该是山长水阔，从此再不相见的。
可秦风在京城大肆派人找她，这是她意料之外的第一点。
秦风亲自离京找她，这是意料之外的第二点。
在司黎的计划中，她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前面的行动也都按照既定的轨道，可等她离京后，却突然发生了偏差，她料错了秦风的反应。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但浮光掠影间，云城郊外，花田里那个吻，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像是一切秘密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