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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咨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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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分,蔡确回到府上,看着府门外排着长龙等候接见的官员,那些绯袍乌帽的官员在寒风中搓手跺脚,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蔡确指尖一松,车帘重重落下,将那些殷切的目光隔绝在外。

马车径直驶入中门,早有家仆燃起明角灯。蔡渭领着三五个小厮候在滴水檐前。蔡硕从西跨院匆匆赶来,腰间玉带扣碰出清脆声响——这位昔日的寒门子弟,如今连蹀躞带都嵌着南海明珠。

“父亲。“蔡渭上前搀扶,蔡渭娶了冯京的女儿后,连国子监的学究见了他都要拱手。

而蔡硕的女儿嫁给了文彦博的孙子文康世。

身为左相,蔡确如今的权势炙手可热,要换了以往如何能与文家,冯家这样的显宦结亲。

整个蔡家都因蔡确一人,提升至一个新的高度,所有人也都仰望着蔡确。

到了厅里,蔡硕递上描金拜帖匣子,檀木匣面还沾着几处未干墨迹——蔡确看着这些拜帖,这都是各地官员进京后求见。

对官员而言,蔡确不一定见到,但脚本一定要递。

女使捧着鎏金铜盆跪在廊下,蔡确净手时看着案头拜帖。往日堆叠如小山的笺纸今日竟只薄薄一摞,他数了数以往每日都有二三十封,多则五六十封,今日却只有十几封了。

“黄颜、何正臣、邢恕他们都在花厅候了半个时辰了。”

蔡确点点头,这些人鱼贯入内。

厅内烛火摇曳,蔡确端坐主位,手中茶盏升腾起热气晃在他眼前。

何正臣先道:“左揆,外头传闻你要让相位给章魏公,不知真假?”

黄颜道:“荒谬,章魏公纵有先帝顾命,也不当如此咄咄逼人?当年信誓旦旦说了,主持朝政五年。这下好了,先帝一病逝,掉头又回来了。”

“那之前的五年之说,这等食言而肥之举,简直……简直……”

他喉结滚动,终究没将那个词说出口。

向七捻着胡须冷笑道:“诸公与章度之周旋多年,难道还看不透他'以退为进'的伎俩?素来都是以退为进,不谋国而谋身。”

“口称大义,而临危而逃,我们不可再上了他的当啊!”

蔡确没有说话只顾着喝茶。

“够了,”一旁蔡渭突然插话,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道:“你们是不愿章度之回朝,忧心新法存废,还是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权势富贵?”

黄颜等人失色。满座顿时哗然。

“衙内哪有这般说话?”

“我等一心追随左揆,忠心耿耿多年。”

蔡硕见状连忙圆场:“渭侄话虽直白,却也在理。如今太皇太后宠信司马君实,若无章相回朝制衡,新法必废无疑——这才是左揆真正挂怀之事。“

向七道:“左揆,这时候不能再给章度之骗了。”

左揆明鉴!“向七急得额头冒汗,“章越若掌权,便会放过左揆吗?我宁可信司马光,也不信章度之。司马光虽是迂腐,但至少还算君子,说话言而有信。章度之……则其心难测!”

何正臣道:“章党的陈和叔毕竟是死在我们手上,司马君实和吕晦叔虽说反对新法,但与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宁可予司马君实和吕晦叔,也不可予章三!”

何正臣,向七说完,一旁蔡渭欲言,却给蔡确伸手打断。

“我今日已回复章子正,不会辞相!”

蔡确此言一出,黄颜等人都是大喜。蔡硕,蔡渭等人都露出失望神色。

唯独始终沉默一言不发的邢恕最终长叹一声。

数人起身告辞。

蔡确指了指邢恕道:“和叔留下!”

邢恕躬身问道:“左揆有何钧示?”

蔡确问道:“章魏公这些日子有让人找过你吗?”

邢恕稍有犹豫点了点头。

“方才为何不言?”

邢恕道:“我也难言语,这时候言此还有何用?陈和叔毕竟是一条命啊!”

“章度之承诺会放过蔡相,但我等怕是难以善终了。先帝在的时候,人人都惧着左揆,怕着我们,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蔡确闻言失声而笑

……

章府中。

章越看着窗外梧桐树,说到党同伐异四字,这可是老祖宗时候的传统了。

有多老呢?

据说人类还是智人的时候,遇到了尼安德人。后人发现尼安德人比智人,更聪明,也更强壮,但最后为什么输给了智人呢?

因为智人会说话,尼德安人不会说。

没有语言,一个组织就难以超过五十人,但有了语言,形成一个组织。

语言使得智人学会说谎,或聚在一起说小话,编排那个不会说话的。

可以想象两个智人或者两个智人部落遇到一起,通过语言沟通,一起谋划另一个尼安德人或者尼安德部落的场景。

而朝堂上的党同伐异,其实本质与一群已婚妇女聚在一起,编排或说某个未婚女子的小话的形式差不多。

语言作用,描述出一个想象中的同盟来。

比如父子、家国、民族、天下、宗教等等,譬如新党,旧党都是人为定义和划分出一个同盟来。

哪怕是一群官员聚在一起,也会逐渐地人为划分出各种同盟。

没有加入任何同盟的人,就容易被边缘化。

就好比一个村子,最后往往成为一个同姓村。因为里面有一个大姓,建了个宗祠,没有参加宗祠活动的外姓人自然而然地就被排挤出去了。

因此身为官员真的往上走,还是要找到自己的同盟。

当然这样站队是有风险的,炒股有高有低,政治也有波峰浪谷。既站了队就要坚定不移。

此刻章直抵至府中,章越看对方脸色道:“持正不肯吧!”

章直摇了摇头道:“蔡相固执。”

章越心道,看来蔡确铁定是要流放岭南了,其实岭南之所以人人畏惧前去,主要是瘴气。

其实就是将疟疾当作了瘴气。

怎么弄奎宁?中国没有金鸡纳树啊。

似乎青蒿直接服用,也有效果。到时候自己要给蔡确送一个药方了。

历史上苏轼去岭南时吃荔枝,去海南吃生蚝,随时能转化心情,这本事不知蔡确学不学得。

章越道:“持正是要给自己树一块碑。”

章直道:“那侄儿明白了。”

章越失笑道:“阿溪,你还以为扳倒蔡持正后,左相便真到我手里了吗?”

章直闻言,低头避开章越的目光道:“太后不是已许了三叔了?何况三叔还有先帝遗命。”

章越若有所思,主动岔开话题道:“没什么?你打算如何?我若回朝,你势必出外,可有打算?”

章直微微讶异道:“自鸣沙城后,身子一直没好利索,我不欲为官。”

章越看着章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阿溪,你陪我出城走走!”

章越与章直一并驱马至城外。

在城内行驶时,要避着百姓行得颇慢,到了城外时到了偏僻处就不必避着人,开始纵马。

叔侄二人不约而同地扬鞭——西北沙场锤炼出的骑术在此刻展露无遗,马蹄踏碎野蒿,惊起群鸟纷飞。

登临土岗,章越勒马远眺。黄河如带蜿蜒东去,汴京九门烟火缭绕。“阿溪,“他忽以马鞭划向四野,“可知这二十年来,汴京最显着之变?“

叔侄二人驻马在汴京旁的一处小岗上,既可眺望黄河,又可遍览汴京城。

章越用马鞭指着四周的江山对章直道:“阿溪,你知道我来汴京这么多年发现了什么吗?”

章直道:“侄儿不知。”

章越道:“你有无发现汴京四周的树木越来越少。”

章直顺着鞭梢望去,但见城郭外十里竟无乔木,唯余矮灌木丛。“柴价日昂...“他猛然醒悟,“自真庙年间至今,京畿林木已伐尽三十里!“

“正是。国初汴梁不过十万户,如今百万之众炊烟不绝。一株成木需二十年,百姓伐木却只需半日。“

“百姓只好从更远地方徒来柴火,如此京师里的柴火便越来越贵。”

章越点点头道:“正是。百姓有云,百里不贩樵。你看这些商贾,今日贩柴自郑州,明日便需远赴滑州。不出十年,百里内将无木可伐!”

“国初汴京有多少人口,而如今又有多少人口。但地又不加增,所以迟早汴京百姓将无柴火可用。”

章直目向远方,体会着章越言下之意。

“所以必须要限制,钟鸣鼎食之家不在乎柴火贵贱,每日喜用多少便用多少。而民间一旦柴火腾贵,烧火做饭不成倒在其次,一旦到了冬日无柴火取暖,则有冻死之危。所以必须约束。”

章直眼前浮现去岁开封府奏报——冬至前后冻毙者三百余。他脱口道:“故叔父当年力推石炭代薪...“

章越点点头,其实从真宗时,汴京便开始尝试用烧煤取暖了。而到了如今,京师百万户人家,已有近半用烧煤取代烧柴使用了。

“你说的石炭是一个办法,但若无石炭之物呢?”章越扬鞭指向远处光秃的山岭,声音沉了下来。

章直望着叔父凝重的侧脸,欲言又止。

章越道:“唯有厉行限薪之法。此法必遭权贵攻讦,黎民亦难免怨怼。”

见侄儿低头不语,章越语重心长道道:“我知道大家都喜变通,不喜动干戈,办得罪人的事。然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差之毫厘则失之千里。”

他指向干涸的河床:“池水将涸,鱼群日增。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水池就那么大,且马上就要干涸,鱼又越来越多怎么办?你要如何捱到大潮涨起的时候?这时候就要有人出来担负骂名。”

章直点点头道:“叔父所言至理。新政虽伤及眼前,实为百年之计?”

章越道:“新法纵有所失,但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方。眼前虽是有过,但长远看来却是有功。我们都是读过史的人,不能只看眼前几年或十几年,要看百年之业。”

“不谋万世者,不可谋一时。”

章越看着章直神色,谭嗣同有句话是‘两千年皆秦制’。

这句话是他不满的地方,也有他的根源在。

两千年兴衰治乱,帝国由盛至衰,又从衰至盛,人口数量更是几起几落。

要维持这么大的版图,统治那么多的人口,没有人比我们有更丰富经验。

章直脸涨红了,低声道:“侄儿更服膺汉宣帝所言,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杂之。”

章越点头道:“然也。这是司马君实所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但尔须谨记,王道在霸道之先。”

章直闻言大喜道:“小侄亦如是……”

章越看向章直脸色一冷:“可在手段上却要以霸道为先!”

章直闻言道:“叔父常言,施政当以王道为本,行事须以霸道为锋!小侄常记在心间。”

“子正,成大事者要么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要么……反之亦然。”章越手指奔涌不息的黄河道:

“而我辈为政治国者,则当如黄河这中流砥柱,不为激流所转移,却能转移激流!”

……

元丰八年深秋,汴京朝堂上关于市易法的论战渐趋白热化。

首先是苏轼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兼侍读。

曾肇出任吏部郎中。

林希出任礼部郎中。

这只是一个序幕,随着旧党充斥言路,原先的司马光还没有偃旗息鼓,这边刘挚,王岩叟等人开始干活。

旧党首先对新法中争议最多的市易法进行抨击。

市易法从熙宁五年开始实行,推行十余年,章越,文彦博,曾布屡欲而不止。

市易法号称每年可以收入利息两百多万贯,但实际上朝廷到了元丰八年,本金一千两百万贯已是收回,另计利息四十一万贯。

同时还有两百万贯利息还未收回。

目前仍有两万七千户小商小贩拖欠朝廷市易钱。

这项本意为“平物价、抑兼并“的良法,在实践中已沦为酷吏盘剥商户的工具。

朝廷为了催收市易钱,置七十个吏人,这些吏人又自行雇人,少则十人,多则三十余人,共计一千多人。

朝廷收上来的利息,有一半贴补这些官吏。

这些官吏贪污成性,利用商户拖欠等名义直接羁拿。商户拿钱才肯放人,不拿钱则不放人。

现在商人们仍是债台高筑,每日遭到市易司的催科。

这就是市易法施行后的现状。

也是王安石新法中最受诟病的一条。就算绍圣之后,恢复新法,也未启用市易法。

从熙宁五年到元丰八年实行了十三年,一千两百万贯的本金,到现在才回本,另民间还拖欠着两百万多贯。

朝廷钱没赚到多少,反导致了民间不知多少商家破产,另两万七千多商户至今仍拖欠朝廷钱款。

后来朝堂上的官员也认识到市易法不好,但为何迟迟不废呢?

新党认为市易法虽有毛病,但朝廷利息还没有收回来前不可以废。同时废除市易法,就如同开了个口子,给了旧党一个口实。

新党和旧党之间都是硬着那边,一个是坚持一个都不能废,另一个是坚持全部都必须废。

这做法好似一个满仓看涨,一个清仓看空。

新党内部也有意见,认为蔡确可以顺应大势,在市易法上稍稍退让,或者使用一个折中的方案。

而譬如章党中苏辙提出可以免去亏欠两百贯以下的商户的利息,这部分商户有两万五千多人,占两万七千多人的九成,这样可以有收取名声之用。

此论得到章越赞许。

“此乃与民争利之恶政!“刘挚在廷议中掷地有声,“请即刻废止,以解民困。“

“若尽废青苗、市易之法,户岁入骤减数百万贯,边军粮饷从何而出?西北战事又当如何维系?,国用何以为继?“蔡确的质问在殿中回荡。

刘挚当即反诘:“治平、嘉佑年间,国用未尝匮乏,敢问蔡相作何解释?“

蔡确闻言嗤之以鼻,旧党推崇的嘉佑治平是什么情况,王安石早说过,庆历以后每年朝廷赤字三百万贯,治平时更达到一千五百万贯。

王安石曾言‘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败。’

蔡确道:“刘御史此乃欲效刻舟求剑?今之天下,岂复嘉佑旧观?“

刘挚是旧党小字辈,蔡确本不屑于回答,但百官面前,太皇太后与天子面前,仍不得不以宰相之尊解释道。

他环视群臣,声音愈发沉厚:“彼时可有熙河雄师?可有凉州铁骑?若辽夏铁林,铁鹞子南下,尔等拿什么抵御?“

此刻资政殿大学士韩维拄杖而起,白发萧然道。

“昔孟子谓以大事小,可以保天下。光武之诏,其旨亦同,皆古圣贤至当之论。前汉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及五代景延广称晋有横磨大剑十万口,此皆前代武夫轻妄之言,贻笑青史!”

韩维是仁宗时的老臣,新党掌门人王安石还是他举荐给先帝的。

韩维出面,旧党气势更盛。

范纯仁亦出班道:“陛下好生之德洽于生灵,祖宗社稷享万世之安,皆在陛下一言之赐尔。”

韩维道:“臣闻古公亶父居豳,为戎狄所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去豳,止于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幼,尽复归古公岐下。”

面对韩维,范纯仁的质问,蔡确不卑不亢地道:“韩公此言差矣。王荆公尝云:'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今日太平景象,岂是唾手可得?“他指着殿外隐约可见的宫墙,“这一砖一瓦,都是西北将士们用血汗换来的。“

……

数日之后。

高太后将李宪,宋用臣先后贬出宫去。

李宪是官宦中夺取熙河路最大功臣,而宋用臣主持了导洛通汴工程,以及军备的修治,对方与新党关系极好。

李宪,宋用臣都是内臣,所以高太后一句话就贬了。

这是帝王家的家事,大臣们无从插嘴,但这却是一个信号。

李宪,宋用臣走了,那么其他朝堂上的新党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高太后又告谕宰相们:“保马法扰民极大应早罢之,同时见新法有不妥的地方立即修改(行法有不便于民者改之)。”

自市易法后,旧党又将矛头对准了保马法。

保马法是不是扰民?

仁宗时采用牧监制度,监马三四万匹,占据良田九万顷,岁费百万。

朝廷几乎每年用五百贯养一匹马。

为何国初时推行马政没问题,但后期不行呢?

就是因为人口众多,如今大宋百姓已是突破了一亿,但国初时才多少人口。

人口多了,土地就不够用了。

老百姓就要往内卷。

同样是一顷牧场与一顷农田,哪个产值更高,老百姓选择种哪个,不言而喻。

将牧场营田是普遍操作。

熙宁时统计,牧地只剩六万八千顷,这是在籍数字,实际只有五万五千,其余尽隐于民。

所以王安石的保马法由是而出,提出了‘蓄之在民’的主张。

想出了让老百姓中的三等户和四等户养马的办法。

但保马法弊病沈括就多次提出批评,老百姓家里养出的马和草原民族牧场养出的是一回事?你用这样的骑兵和辽国对抗?

不过保马作为驿马还可以使用,甚至吕惠卿当年也想出了车兵的路数。

户马上阵驰骋不行,但拉车没问题吧。

百姓养马最大的好处,一个就是便宜,同时马的死亡率远远低于官马,一旦马死了,百姓要赔钱。同时朝廷也省却一大笔开支。

作为权宜之策,保马法是可以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不过扰民确实是事实,本来还算殷实的老百姓家里,突然朝廷要你养一匹官马,作何感受。

这匹官马不能死,死了就要赔。一匹官马市价百贯,就算是三等户也赔不起,那还不得小心一般伺候着。

这样百姓一般都不怕,但怕得是官吏给你作手脚。比如派官马时,官吏刻意给你一匹病马,你养了没几天马死了……

或者你马养好好的,收马时官吏说你给他养废了,要你赔钱。所以很多老百姓的操作,就是官马自己家养着用,官府收马时去买一匹好马奉上。或者直接不养,用的时候直接拿一匹自家养好的奉上。

朝廷这里倒是开一道口子,允许私马入官。

而这一政策的前提是,大宋没有牧马地。

现在夺取了凉州,青唐已几乎全面投靠大宋,无论是凉州大马还是青唐的战马,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原。

不过西北的马市往京师也容易有水土不服而病死情况。

高滔滔要废保马法后,蔡确继续反对。

蔡确不得已,因为保马法是他的政绩。就似废免役法,章越抵制,废保马法,蔡确也不肯。

既是法不可变,那就走人。

……

金殿上,暮色渐沉。

自李宪,宋用臣被逐出京师后,京东路转运使吴居厚,再贬作成州团练副使,黄州安置;而京东路副使吕孝廉监彬州茶盐酒税,还有蹇周辅蹇序辰等等亦先后被逐。

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御史们肃穆的面容。

监察御史王岩叟手持笏板出列,声若洪钟道:“太皇太后,臣闻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臣伏见章惇资性佻薄,素无行检,庙堂议政,无大臣之体,专以强横轻肆,作俳谑之语,以凌侮同列,夸示左右。其语播于都下,散及四远,传以为笑。”

众人都心知,章惇傲慢同列,不是一日两日了。

“尤有甚者,臣风闻章惇竟敢在帘前质问御批除谏官之事,更与贬官宋用臣暗中交通......”

话音未落,刘挚已持笏上前:“臣要劾宰相蔡确!先帝大行之际,三省执政皆宿于两省幕次,唯独蔡确避而不至。身为顾命大臣,如此怠慢先帝,实乃大不敬!“

左正言朱光庭立即附议:“蔡确蒙先帝简拔至相位,送终之时却如此不恭,臣请治其罪!“

垂帘后的高太后轻叹一声:“蔡确、章惇皆是先帝重臣,如今先帝甫逝便如此弹劾,岂非有伤先帝识人之明?“

刘挚闻言,突然跪地叩首:“太皇太后容禀!章惇议垂帘仪制时,竟狂言'待与些(太皇太后)礼数'。此语轻佻,满朝文武闻之无不色变!“他抬起头,眼中闪着怒火,“太皇太后乃先帝之母、今上祖母,尊极天下。章惇此言,实乃亡礼背义,臣请以大不恭论罪!“

帘后传来茶盏轻碰之声,显是高太后已动真怒。待众御史退下,她转向身旁的幼帝:“官家可都听明白了?“

年幼的皇帝恭敬答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高太后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意味深长地道:“先帝在时,他们确是忠臣。然时移世易......“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禀报声:“枢密副使韩缜求见!

垂帘后的高太后微微颔首。自她垂帘听政以来,特意改了规矩——凡有机密要务,臣工可不经宰执直奏御前。这道口子一开,朝堂上下便多了条通天的捷径。

所以官员也是通过这种手段,绕过蔡确,吕公着为首的宰相奏事。

韩缜整肃衣冠入殿,紫袍玉带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高太后记得清楚,正是此人前番密奏“章越、蔡确与章惇、邢恕共谋定策之功“。这般搬弄是非的小人,用起来却格外顺手。

“韩卿平身。“高太后声音和煦,“前日蔡卿还朝,欲擢高遵惠为待制,张璡为郎官,韩宗文入馆职。卿以为如何?“

韩缜当即正色道:“高遵惠乃太皇太后族人,张璡系中书侍郎张澡胞弟,韩宗文更是臣之侄儿。若破格超迁,恐天下人以为朝廷任人唯亲。“他说着偷眼瞥向帘后,又补了句:“臣斗胆直言,还望太皇太后明鉴。“

帘内传来茶盏轻碰之声。高太后叹道:“卿真乃大公无私。只是蔡卿好意,老身倒不好推却。“

“先帝尝言'谋之在多,断之在独'。“韩缜突然跪伏于地,“太皇太后圣明,自当乾纲独断。若事事委之群下,恐非社稷之福。“

高太后徐徐点头,这韩缜也是个会来事的。她微微前倾身子:“韩卿且说下去。“

韩缜见时机成熟,声音陡然提高:“当年韩琦奉使永厚陵归,屡次请辞相位。英宗念其定策之功,执意挽留。而今蔡确自裕陵还朝,非但不思引退,反在集英殿受贺后即刻视事,其贪恋权位之心,路人皆知!“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映得韩缜面色阴晴不定。他继续添柴加火:“蔡确与章惇朋比为奸,一个阳奉阴违,一个嚣张跋扈。此等目无君上之辈,若不早除,恐生后患!“

“还望太皇太后早发睿断,罢确政事,以明国宪,以慰安中外。”

高太后闻言点点头,却故作沉吟道:“陛下临御未久,未宜轻去大臣。”

“太皇太后明鉴!“韩缜以头抢地,“蔡确自诩天下离他不得,此乃大不敬之罪。伏乞圣慈独断。”

“似蔡确这般夸众以自名,贪冒欺罔,谓今日天下必待己而后安。轻视朝廷,无辞逊去位之意,罪莫大焉。伏望圣慈深察,早赐睿断!”

……

暮色渐染宫墙,韩缜迈着方步从崇政殿踱出,紫袍玉带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他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意,方才在帘前,太皇太后对他“大公无私“的谏言颇为嘉许。

“玉汝兄好威风啊。“

一声轻笑从廊柱后传来。蔡京、蔡卞兄弟联袂而至,前者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后者则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诮。

蔡卞把玩着手中象牙笏板,语带双关:“韩枢密这番谏言,怕是可以直入青史了。“

蔡卞对蔡京道:“这韩缜还以为向旧党纳了投名状,司马光便视他为自己人了。”

“元度此言差矣。“韩缜笑容微僵,正欲辩解,忽见枢密副使苏颂疾步而来,紫袍下摆被急促的步伐带得翻飞如浪。

二人见了大奇。

“二位蔡学士!”苏颂顾不得寒暄,声音压得极低,“北疆急报——辽国泛使萧禧已过白沟,对馆伴扬言若岁币不增至百万,不尽还西夏故地,辽主将尽起七十万铁骑南下,屠尽河北四路,饮马黄河!“

蔡京大惊失色,奏疏“啪“地落地。他俯身拾起时,瞥见韩缜瞬间惨白的脸色。

这位方才还在盘算投靠旧党的枢密使,此刻连手也在颤抖。

蔡卞冷笑一声道:“刘器之、王岩叟这些言官呢?平日弹劾大臣头头是道,此刻可有什么御敌方略?“

“元度慎言!“蔡京假意喝止,眼中却闪着精光,“魏公乃先帝托孤重臣,此刻正该...“

话音未落,蔡卞突然拽了拽兄长衣袖。二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宣德门外,一队禁军正举着火把疾驰而过,将暮色撕开道道血红。

二人向苏颂,韩缜告辞,各怀心思而去。

“看见了吗?“蔡卞声音冷得像冰,“太皇太后晾了魏公近五月,永裕陵的土都干了才想起先帝遗诏。如今胡马叩边,倒要魏公来收拾残局。“

“不然呢?如今朝中还有何人?”蔡京问道。

蔡卞屈指数道:“蔡确,章惇被御史弹劾,已是待罪在家!司马光遇疾,章子正告病!”

蔡确,章惇也是头铁,被御史弹劾,也不主动辞相。至于司马光为相后身子一直不好,而章直当日与章越一番长谈后,也是告病在家。

蔡京抚过腰间玉带,忽然轻笑:“兄长可知当年真庙澶渊之役?寇莱公被贬时无人问津,契丹打来了才连夜召回...“

蔡卞道:“怕是不易,如今蔡确,章惇都要罢去了。太皇太后仍迟迟不召魏公。“

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他的话。

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垂拱殿方向——那是召集两府大臣的警钟。暮色中,钟声裹挟着北疆的风雪,一声声撞在汴京的朱墙上。

……

紫宸殿内,沉香袅袅。章越随内侍穿过重重宫门,望着熟悉的朱墙碧瓦,恍如隔世。

殿中宰执们早已列席,司马光抱病临朝,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眼中的锐利。韩维、范纯仁等重臣亦在座,章越目光扫过,便知太皇太后此番召对的深意。

内侍排了一张交椅给章越上坐,位列众宰执们之上。

内侍搬来紫檀交椅,置于众相之首。章越略一拱手,坦然落座——这个位置,纵使蔡确在朝亦当属他,遑论文彦博、王安石。

面对众相,章越也没有推让,当初立朝时右相吕公着时就居自己之下。对吕公着、司马光等嘉佑旧臣,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数,既不卑不亢,又透着几分故交情谊。

嘉佑四友嘛,除了王安石都在殿内,除了韩维都升至了宰执。

“度之别来无恙?“司马光咳嗽着寒暄。“君实兄病体未愈便为国操劳,令人钦佩。“章越执礼甚恭。

众人相见,先是一番叙旧。

殿中气氛微妙。蔡确、章惇在时,与旧党诸公除公务外从无闲谈。而章越不同——状元及第的煌煌出身,吴充女婿的显赫门第,五年宰相的煊赫政绩,都让他与这些老臣有着天然的亲近。此刻叙旧之声不绝,竟似多年故交重逢。

蔡确、章惇资历浅,同时升迁速度太快,是先帝一意提拔,没有经过正式程序,人望不够。所以先帝一拿起来,他们就显得根基很浅了。

同时他们与司马光,韩维没什么交情。

一番叙旧很是熟络,最后章越坐在首席上,韩维,司马光都没有异色。

忽听净鞭三响,太皇太后携幼帝驾临。

司马光强撑病体主持殿议。

章越听司马光之言,知道没什么新内容。

司马光的谋略,就是在帝国实力不行的时候,是可以进行适当的战略收缩。

章越想到,明末一个争议很大的问题,辽东经略熊廷弼,曾主张放弃山海关以北的辽西,后来王在晋与孙承宗有一个守辽还是弃辽的争论。

这是一个在贴吧上明史爱好者很爱讨论的话题。

就是以当时明朝的国力是否要放弃。

但宋朝完全不是这般,李元昊起兵时,屡屡攻入陕西四路,甚至威逼长安,而如今党项只有自守,没有进攻之力。

最后司马光奏道:“老臣以为,当效嘉佑旧制,与夏国修好。归还部分疆土,增岁币七十万,换边境太平。“

韩维对司马光的论点支持,他言道:“先帝大兴甲兵,始以问罪为名,既而收其地,遂致夏人有辞,违失恭顺。彼国之俗以不报仇怨为耻,今其国力渐复,必来攻取故地,若不幸复夺去,则先帝累年劳师所得,一旦失之,似为可耻。”

“兴师拒战,则边隙自此复开,臣恐兵连祸结,未有已时。臣窃思兵之不可不息者有三,地之不可不弃者有五……”

司马光道:“倘若夏国兴兵来犯塞,北人又贻书为请地,则失我机会,不可用矣。古人修德行仁,不计一时利害。何则?修德行仁之功大,世俗所计利害小,大小相去如天地之远也!”

“臣请复嘉佑,治平当初,与西人,北人尽复和睦。”

高太后道:“章卿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章越道:“启禀太皇太后,臣今日在读佛经,常在想有常无常的道理。”

高太后喜佛理,听章越引述佛经笑道:“章卿不妨试言。”

章越道:“僧肇曾言,人则求古于今,谓其不住;吾则求今于古,知其不去。”

“求古于今,是以有常而求无常,求今于古,则是无常求之有常。”

“此言何意?”帘后高太后笑着问道。

“譬如有人见黄河改道,便说'古之黄河不如此'——这是以今变求古常。“章越目视司马光,“而智者当思:黄河奔流千古,改道本是常态——这才是以古鉴今。“

司马光咳嗽,一旁韩维皱眉:“度之此言到底何意?“

章越向御座深揖:“太皇太后明鉴。“我们以史鉴今,不要以今鉴史。不要以千变万化的今,往古求之道理。而是要以古今恒常的道理,而求于今。”

“治国当循千古不易之理,而非刻舟求剑,强以古法套今事。”

众宰相们听来,同样是刻舟求剑,但章越与蔡确讲来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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