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顺赶紧朝着自己的手下摆摆手让他去办事，等到人离开了这才弯着腰小声开口：“公子，把人带过来是不是不太合适，公子心善我让小的们把人给带着送出去就是，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因为一个女子冲撞了公子那小的可真就是万死了。”
周喻微微点头，笑着道：“也罢，就不为难你了。”
马顺松了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谁都能做但万岁爷不能，万一这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马顺要考虑的东西可就太多了，自家万岁爷一言一行那都是关乎社稷稳定和皇家颜面的，若是在这鱼龙混杂的码头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而与人发生冲突，无论对错传扬出去都会有损圣名。
轻则被好事者编排成风流韵事，有损天子威严，重则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借题发挥用于攻击朝廷德行。
更何况暗中盯着皇上的人不在少数，别看现在一切都好可一旦暴露行踪弄不好各种刺客一个接一个的就能冒出来，可能危及到皇上的安危。
此外，那女子身份不明，万一牵扯进什么复杂的恩怨情仇，或是别有用心之人设下的圈套就是等着将皇上卷入其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冒这么大的风险真不值得。
马顺现在也就一个想法，尽快带周喻离开这里赶紧上船继续前往苏州，免得自家万岁爷又会觉得什么好玩而把自己陷入到危险中去。
马顺见状连忙解释：“这江南一带虽说是富庶之地可暗地里的水也深得很，那女子若真是个寻常百姓倒还好，就怕是玩仙人跳的。”
周喻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听到这个词：“嗯？”
马顺连忙道：“公子，这地方虽然不大可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混迹于其中，这些地痞流氓背后往往都有当地的豪强撑腰，小打小闹之事过去也就罢了，虽然我等也不怕这些豪强但若是惊扰了公子喝茶的兴致那就不好了。”
周喻道：“你说的仙人跳是怎么回事。”
马顺愣了一下，道：“就是联合起来专门演那些富家公子的，假扮流氓恶霸欺负女子，等好心人上前帮忙就讹上一笔，还有些人专门通过这样的方式制造英雄救美的场面故意把女子送到贵人身边。”
“手段这么花？”周喻笑了笑忽然觉得更有意思了，道：“这个美人计倒是使得很好。”
周喻顿了顿，打量了一眼马顺：“你上过当？”
“没有没有。”马顺连忙摇头，赶紧解释：“公子，锦衣卫的衙门里经常会用这种手段。”
周喻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马顺觉得他是忽然来了兴致想要演上一出英雄救美，怎么说，大概就是微服私访下江南身边总有佳人陪的故事。
但事实上周喻在乎的不是这个，他觉得有有意思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当街调戏民女，而且那些地痞流氓竟然还敢拉着那个女子不让其离开，难道这已经被清理过一遍的江南也还有那种我就是王法的好戏？
况且如果是真的见了血那应该就不是什么仙人跳了，能够瞒得过普通百姓却不可能瞒得过锦衣卫的眼睛。
所以那被调戏的女子当街用手杖敲破了那地皮流氓的脑袋恐怕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此女想要脱身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家中没有权势恐怕还会出现更不好的结果，周喻让锦衣卫把人带来其实也是顺手为之罢了。
被派过去的锦衣卫没多久就又跑了回来。
“公子，人已经带出来了就在楼下，那女子看起来伤得不轻，脸上还有掌掴的痕迹，虽然身上衣服破旧看上去脏兮兮的但肤白貌美这才被地痞流氓一眼瞧上，这女子似乎看出来了我们是差人，自称是京中户部一名郎中之女，说是随亲戚南下探亲路上与亲戚走散这才落了难。”
“官员之女？”周喻沉吟一声，问道：“是谁家的。”
郎中，官职听着好像是医生要么就是个小官，但其实并非如此。
郎中在六部已经属于中高级别的官员了，仅在侍郎之下，户部的郎中每一个都掌管着不同的事务，涉及到的工作包括土地户籍赋税财政等等，每一个郎中都要负责一地的相关事务，这就相当于是部委中的司长。
可以说一个郎中已经算得上是高官，别看品级不是很高但却是有权力的，而一个郎中的女儿竟然流落到到此周喻也有些意外。
“是户部左司张进张郎中。”
这个人周喻有印象但又没什么印象，是内阁提拔上去的担任郎中也不过半年世间。
周喻微微点头：“把人带上来。”
马顺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见周喻已经做了决定便不再多言，只是朝那锦衣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谨慎一些。
片刻之后，一名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被带了上来。
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红肿眼角还带着泪痕，头发也散乱不堪，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沾着血迹的木棍似乎是用于充当拐杖而且还粘着一些血迹。
虽然发髻散乱衣裙沾污但料子却不错，而此时衣服被撕扯开几道口子露出了脖颈处白皙的肌肤，仔细看看也还能看得出来此女的精致的五官和姣好的容颜，怪不得派出去的锦衣卫一下就相信了对方。
只是被带上来的女孩虽然看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可却依然努力的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模样，这副强撑着的模样让人看上去觉得有些好笑但不免也会让人觉得柔弱可怜。
女子跟着人上来，一眼就看见了坐着喝茶的周喻，赶忙就给周喻行了一个礼：“清婉见过公子，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行礼说话时声音发颤，但却仍保持着官家小姐的仪态。
周喻示意她起身，温声道：“不必多礼，先起来说话，你说你是京中户部官员之女？”
张清婉抿了抿嘴：“家父是户部左司主事张进，半月前我随家人回苏州省亲祭祖，谁知途中遇上意外不慎从船上落水才流落此地，谁知好不容易来到此地又惹上了那些地痞流氓，若非公子相救清婉怕是名节不保，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清婉寻到家人后一定会好好报答公子。”
说是救命之恩也没错，这个时代的女子名节不是开玩笑的。
周喻轻轻摆手，温和一笑：“报答就不用了，你坐下先休息，喝口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本来是准备继续前往苏州？”
张清婉点点头：“是的公子，清婉有家人在苏州。”
周喻点了点头：“正好我们也要前往苏州可以顺路带你一程，只是你现在这副模样……马顺，你让人去买一身干净的衣服让店家找个地方给张小姐收拾一下。”
马顺闻言也是无奈，朝着一边的手下轻轻摆手，后者赶紧离开去准备东西。
但张清婉听到周喻的话后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再次朝着周喻行礼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但其双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棍依然显得十分紧张。
周喻笑了笑将桌上的甜点推向张清婉：“先吃点东西，马顺，倒茶。”
张清婉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糕点，很淑女的捂着嘴咬了一口，周喻笑笑便又看向了窗檐之外慢慢的喝起了茶水。
“不好意思，打扰小兄弟一下。”
周喻转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马顺已经于第一时间挡在了他的面前戒备的盯着这不请自来的家伙，正是刚才这二楼另外一桌喝茶的老头。
马顺沉声开口：“老先生有何贵干。”
“不好意思。”老头笑着摊摊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笑呵呵的问道：“刚才老朽好像听闻小公子和这个小姑娘讨论户部张进张郎中？”
马顺道：“你是谁。”
老头捋了捋并不长的胡须，笑眯眯道：“老朽姓王，乃是苏州府的一个寻常商户，家中薄有资产，犬子如今也在苏州府衙谋了个小小的差事。”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丝好奇地看向张清婉：“说来也巧，老朽的宅子正好就在张家隔壁不远平日里也算相熟，刚才无意中听到几位提及张郎中便有些好奇。”
周喻看了一眼张清婉，张清婉愣了愣朝着周喻微微点了点头：“主家宅院旁边是有一户人家，似乎的确是姓王。”
周喻看向老头，道：“老先生可有什么指教。”
老头看了张清婉一眼，道：“老朽绝无恶意，只是老朽听说张大人族里前些日子丢了位小姐，张家上下找了几日都不见踪影，于是便做了衣冠冢给立了碑，老朽见这位姑娘年纪相仿又提到张大人，这才冒昧过来问问。”
张清婉听到老头的话顿时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多谢老先生告知，清婉落水走丢数日找不到人家中误以为清婉已死也很正常。”
王老头摸摸胡子，笑着道：“果然是你，人没事就最好不过了，老朽可帮小姐快马加鞭通知张家，你可安心在此等待。”
张清婉抿住下唇起身朝着王老头行了一礼：“清婉多谢老先生。”
周喻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在老头和张清婉之间转了一圈：“王老爷倒是热心肠。“
王老头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实在是张家这几日闹得厉害，我王家和张家又素来亲近自然是要管一管的，倒是小公子和小姑娘萍水相逢却也愿伸出援手实在让人佩服。”
周喻摇摇头看向张清婉：“张小姐是准备留下等待家中之人还是和我们一起出发，毕竟这一来一去即便快马加鞭也得数个时辰。”
“我想和公子一起。”张清婉抬头想也不想的就开了口，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失礼，不好意思的低头小声嗫嚅道：“公子和清婉萍水相逢，只是听闻清婉受到欺负便派人相救，公子肯定是个极好极好的好人，清婉自是放心和公子的。”
周喻哑然一笑，摇头道：“也罢，既然救了你那就送佛送到西送你回去。”
说完，周喻又看向王老头：“老先生若是有事不放心倒也可以派人跟着。”
“这……”王老头摸了摸胡子笑呵呵的道：“无妨，公子一看就是品行高洁，有公子送张家的小姑娘回去老朽自是放心，但张家祖宅位置难找老朽还是派两个人跟着给公子指指。”
周喻倒也没什么意见：“也可。”
老头看向周喻脸上堆满了笑容：“相请不如偶遇，今日能够在此地见到公子可谓是缘分，没想到老朽在这小小的码头茶肆竟能遇到如此热心肠的贵人，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看公子的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出身名门？”
周喻淡淡一笑：“襄阳王府姓朱的，算是名门吗。”
王老头顿时怔了一下，连忙双手弯腰抱拳赶紧说道：“原来是世子殿下，老朽给世子殿下问好，回世子的话襄王府自是名门贵族。”
张清婉也赶紧起身看了看周喻，又行礼道：“民女张清婉见过世子殿下。”
周喻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都不用多礼了，本世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无心之举帮了你一把而已。”
“谢世子。”
王老头放下手却没敢和刚才一样挺直腰，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意外，襄王他当然知道。
不久前襄王和于谦在江南大闹一通收拾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襄王世子又在此时出现也并非寻常的情况，毕竟这江南早就传遍皇上要南巡江南，搞不好这襄王世子就是跟着一起来的，只是因为年轻人的性子提前了些，也有可能是提前过来准备的。
但是王老头却根本没有想过眼前之人就是皇上，谁敢去想自己面前的人会是皇上呢。
可王老头没想到的事情旁边看着脏兮兮柔柔弱弱的女子张清婉却是知道，她非常的清楚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就是这大明的最高统治者，不过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王老头恭敬道：“世子殿下真是好雅兴，江南水乡景色秀丽，确实值得一看。”
他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向了张清婉：“这位张家小姐也是福星高照，能遇到世子殿下这样的好心人，老朽就不打扰世子爷喝茶的雅兴，有什么事要老朽去做的尽管吩咐，老朽就在旁边等着。”
“麻烦了。”
说了会话周喻也没了刚才的兴致，等着张清婉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后周喻就带着张清婉一起离开，王老头也提出要一起随行之后便一直跟在了后面。
直至两艘船先后抵达苏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