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妈妈心里头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婆子，已经不得重用了。
活到这把年纪，还不知道新人进府的时候，都会特意选择一些年纪小的丫头，从小培养，等府里有小娃娃了，可以拨过去作丫鬟，自小一起长大，陪同的时间久，更容易做心腹。
这少夫人与少爷伉俪情深，有个小娃娃也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买下人的管家才会多买了几个年纪小的小丫头进来培养，供贵人们选择里头机灵又忠诚的。
纵然不是考虑到子嗣未来的需要，也应当想得到年纪小更容易培养成心腹这一点。
少夫人刚刚嫁过来，在苏家除了陪嫁丫鬟之后，也没个自己的心腹，难免会想培养一个养在身边的。
宋柔身边那绿衣服的小丫鬟给她端来了一盏茶，红衣服的小丫鬟就在一旁捧着本子盘问着这些下人们的来历。
前面那些都还算正常，盘问到一个生的水灵灵的丫头时，便有些耐人寻味儿了。
“今年几岁？”
“十四岁半了。”这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一点儿也不像前面的那些丫鬟婆子那样低着头，而是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打量着宋柔。
她这一抬头，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宋柔是个美人，而且是个绝世大美人，她最大的亮点就是这双明媚的大眼睛，以及这白的耀眼的雪肤。
眼前这个丫头，眉眼间与她竟然有三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对眼睛，皆是眸光潋滟，若春水荡漾一般，叫人挪不开视线。
“奴婢是这里头唯一的家生子。”她又补充了一句，脸上颇为自豪。
秋实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没问你的时候，不要插话。”
她似是愣了一下，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
心里头还在疑惑着，这少夫人身边的人怎么这样奇怪，先前少夫人不还对主动开口的田妈妈点头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反倒嫌弃她没规矩了。
“叫什么名字？”
“叫柔夷，”她笑吟吟道：“手若柔夷的柔夷。”
她这名字还是自家老爹以前听苏少爷小时候念书听去的，回来就给她起了个柔夷的名字。
在一众翠红、柳绿的名字里头，显得格外突出。
而她本人生得也好，也在一众丫头里显得格外显眼。
“这名字不行。”
她没等来夸赞，等来的是秋实的冷言冷语，“与少夫人名字相冲了，你进府里来的时候，你老子娘没给你改名字？你们不知道我们少夫人姓甚名谁就过来了吗？”
柔夷惊诧了一瞬，旋即脸上火辣辣地在烧着，她回头与先前被宋柔说“退下”的那位妈妈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很是不忿。
“回去叫你老子给你重新起个名。”
“是。”她咬了咬牙，终于将高傲的头颅低了下去。
“你老子娘是府里是谁？”
“我老子......不是，我阿父是府里记账的先生，阿母是......”
秋实出言打断她，“现在可还在府里？”
“在地，在地。”柔夷抿了抿唇，抬头扫了秋实一眼。
“之前当过差吗？”
“从未。”她再次扬起一抹笑意来，“我阿父阿母请了先生教我读书习字，我......”
“我说过了，我没问你话的时候，不要插话！”
秋实的声音更加冷了几分。
柔夷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发窘，她也知道了，在少夫人面前卖弄是不成的了，便收起了那些心思，换上了讨好的面容，“是，秋实姐姐。”
秋实又盘问了一些细枝末节，问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忽然又问了一句，“你想分得什么样的差事？”
柔夷想了一下，说道：“奴婢想跟在少夫人身边服侍少夫人！听闻少夫人是有名的才女，奴婢也念过书，不能说精通诗词歌赋，但是闲时也能与少夫人说上两句的。”
“我家姑爷是状元郎，我家少夫人要谈论诗词歌赋至于找你吗？”秋实见她一脸狐媚子的模样，心生厌恶，语气也十分的不悦，“你念的那些《三字经》《千字文》，能与我们少夫人念的那些书一样吗？”
“奴婢多嘴，奴婢多嘴了。”
“行了，问完了，上来签字画押吧。”
柔夷十分难看地按了按手指印。
秋实的声音从上面冷冷传来，“回去记得改名，下次过来还用着这名字，便不必在这府里伺候了。”
“是，奴婢知道了。”
秋实这一番敲打，叫下头还没被问话的人好生捏了一把汗。
那柔夷回去之后，眼泪都没忍得住，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她身旁那怯生生的小丫头上前了一步。
“回秋实姐姐话，奴婢叫夏荷。”
“你今年几岁？”
“十二岁了。”
“家生子还是外头买的？”
“奴婢是外头来的。”她说这话，头便又低下去几分。
“你别怕，抬起头来，我问你答便是。”
被人瞧出了紧张，夏荷有些慌乱，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来，乖乖听话地看着秋实，“是。”
“家中几人，都在做什么？”
“家中有我阿父，有阿母，还有五位哥哥，我年纪最小，排行老六，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你怎么会被卖过来这里？”
夏荷诚恳答道：“五哥哥要娶媳妇，今年收成不好，阿父便找来人牙子，将我二两银子卖了做丫头，换点银钱。”
秋实飞快地记录着，“学过规矩吗？”
“才开始学。”
她回答的时候，都是保持着谦卑有礼的姿态，秋实很是满意，语气也柔和了下来，“才开始学，却比那些学过许久规矩的人，看着还要规矩些。”
“行了，来按个手印吧。”秋实道：“记着你今天说的话，若有不实，这便为证。届时，可休怪旁人。”
“不会的不会的。”夏荷连连摆手，脸都红了，“奴婢句句属实！”
一旁的宋柔终于开了口。
“好，那你以后就跟着我，来我房里吧。”
后面泫然欲泣的柔夷一整个大震惊，她猛地抬起头，惊愕不已，脱口而出，“少夫人怎会留一个不识规矩、又不识字的人在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