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阴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在广袤的大地上，一支黑衣黑甲的大军，正在浩浩荡荡的向前而去，不时吹来的一阵狂风将旌旗吹得猎猎做响，同时也驱散夏日带来的烦躁。
“仲德，天气炙热难耐，让将士们先歇息歇息吧，待日落天气凉爽后再行军。”
走在中军的曹操看着四周精神萎靡不振的曹兵，又伸手摸了摸被太阳直射的兵戈，发现有些烫手后立即叫停行军，他可不想还没见到敌人自己就不战先溃了。
“诺！”
程昱如释重负的应到，所有人都在咬牙忍耐，若曹操再不提出休息，他宁愿恶了曹操也要进言。
北地的天气是极端的，冬天是寒冷刺骨的，夏天是炙热难耐的，这无疑让部分来自南方的军士苦不堪言。
不仅仅是他们，对于其他曹军也是如此，归根结底还是这一身豪华装备惹的祸，想象一下，在炎热的夏天里穿着厚重的皮甲、铠甲行军，这和穿棉袄在夏天打篮球有啥区别。
他们也想脱掉这身累赘，可他们走的比较匆忙，除了拉粮秣的粮车外，并没有多余的车辆让他们存放甲胄，与其提在手上，还不如穿在身上来的方便，只是这样一来可苦了他们。
在这一刻，曹军竟有些羡慕刘备军士卒，在夏天单衣才真正的幸福。
……
“仲德，你说庞统在想什么，为何在下辩盘桓多日仍不出兵，莫非洞悉了我们的谋划？。”
一棵大树下，曹操冷不丁的说到，言语中的忧虑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曹操现在有些拿不准，在他的预想中庞统早应该出兵的，毕竟这么大个诱饵摆在那里，庞统不可能忍得住。
可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下辩的情报还没传来，这就说明庞统仍在下辩驻守，这让他怎么能静下心来。
“哎~~！”
不待旁人回话，曹操却先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汉中之战败了，那曹军先后两次对外发起的大规模战役均以失败收场。
如此一来，曹军强大的形象将不复存在，一些畏惧曹军威势的势力必定会起二心，若真到那时中原必定大乱，曹魏势力由盛转衰恐怕就在今朝。
这叫曹操如何能甘心，他曾经离一统天下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却渐行渐远，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谁人能懂。
“丞相勿要多虑，此策乃堂堂阳谋，若庞统存有进取之心，必定遣兵断绝渭水水运，至于耽搁的那六天，可能是庞统出于谨慎，在等待后方的情报确认吧。”
程昱倒是很有信心，毕竟连他都没想到曹操会反其道而行之，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只要庞统离开下辩，去而复返的骁骑军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仲德又有何高见，可细细与我道来。”
曹操十分好奇，他作为计划的制定者都没啥信心，你程昱凭什么笃定庞统会上当。
“丞相，自开战以来庞统、张飞二人便屯驻于此，除拥有夺下辩首功外寸功未立，如今滔天之功唾手可得，下辩城中诸将如何能忍。
况且有张飞在此，此人性格刚烈非刘备不能驱使，若他执意要出战庞统定不能挡，届时为张飞的安全着想，庞统就算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一起进兵。
至于庞统，在下认为他也必定出兵。”
程昱胸有成竹的说到，汉中之战将定，身无寸功的战将就算明知可能是陷阱，也会冒险一试的，毕竟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啊。
“仲德勿要作小儿态，速速将庞统之事道来。”
曹操此时忧虑之色褪去，笑着催促程昱别卖关子，看来程昱的这些话，给了曹操极大的信心。
“丞相，庞统此人先事江东，被孙权驱逐后才投靠刘备，虽身具大才得刘备倚重，并予以军师中郎将之高位，而后随同张飞一起督使巴西，但其寸功未立却身居高位，刘备麾下文武恐多有不服。
若庞统想站稳脚跟，不受到他人排挤，本次汉中之战他就必须获得足够的功勋来作为晋升之阶，不然在拥有诸葛亮、魏延、法正的刘备阵营中，他将再无立锥之地，被各大势力排挤、边缘化直至泯然众人矣。”
程昱话里有话，但曹操却听懂了，这里的庞统并不只是指庞统他本人，还有其身后的势力。
诸葛亮所代表的，是从一开始就投靠刘备的荆州士族，例如同诸葛亮联姻的黄家，以及南阳、南郡逃难而来的部分士族。
法正所代表的，是以东洲派为主，部分新兴本土世家为辅的益州派。
至于魏延嘛，按理说他应该归为荆州派，但魏延在荆州打击士族毫不手软，再加上被刘备逐渐弃用的元老派在向魏延靠拢。
所以，刘备麾下的文武，包括刘备也认为魏延偏向元老派，可暂且归为中立派，至于原因嘛，还不是魏延一直在重用赵云，还把出口粮秣的肥差交给糜家，这很难不让人误会。
有这三方势力存在，虽然有宗室派张飞的相助，但以庞统为代表的荆州势力，在刘备麾下还是过得很艰辛，所以他们急需一个领军人物站出来，代表他们走上政治博弈舞台。
正好庞统可担此大任，但他的职位太低了，虽头顶军师中郎将之位，但手里一点权利都没有。
在取得益州后，魏延掌益州军政，诸葛亮掌荆州军政，法正被刘备引为知己，而庞统不过一边地太守，军权还被张飞分割大部分，此间差距实在太大了。
所以本次汉中之战，就是庞统最好的翻身机会，若再无建树，其背后的势力恐怕会抛弃庞统，转投诸葛亮、魏延，更甚者是法正，毕竟家族传承更重要。
也正是这些原因，程昱才会认为庞统必定兵出下辩，断绝渭水水运协助赵云夺取西凉，有这个功劳在，足以让他趟平一切阻碍，一跃成为和法正并肩的重臣，所以，庞统必来。
“仲德大才，孤不如也！”
曹操由衷的感叹到，同时心里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看来自己真的老了，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
“众将听令，待日落后立刻组织将士连夜行军，以最快的速度和骁骑军汇合！”
曹操生性乐观很快就驱散心中的烦闷，看着林中休憩的曹军头也不回的命令到，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诺！”
……
两天后
曹操与骁骑军汇合，此时双方前锋相距不过百里，但庞统军仍未发现曹军的踪迹，因为侦骑活动范围一般在五十里左右，在双方相距百里的情况下，很难发现有防备的曹军。
但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骁骑军人吃马嚼必定会留下痕迹，早晚会被庞统军侦骑发现，所以，曹军必须在两天内发起进攻，不然此策大概率会被看破。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上邽却传来一封情报，言明在曹操出发的第二天下午，上邽城中便出现曹军已离开渭水防线，并且骁骑军尚未离开的消息。
这则消息让曹操和程昱面面相觑，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谋划已经暴露，犹豫再三后曹操叫停了行军，打算先原地驻守一晚，是进是退再做定夺。
……
“仲德，你怎么看。”
曹操言语间充满忧虑，两日前的笃定正逐渐褪去，城中消息不知是何人传播，但庞统军滞留在城中的侦骑一定会去验证真伪，一旦流言被验证，恐生变故啊。
算算时间，今天是曹军出发的第四天，除去探明消息真假所花费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有三天的时间来传递情报，随着庞统向上邽慢慢逼进，两地之间的距离也会越来越短，三天的时间绰绰有余。
也正因如此，曹操在进退之间显得犹豫不决，若庞统在得知消息后直接退去还好，就怕庞统将计就计设下埋伏重创曹军，而后携大胜之威席卷渭水，西凉局势恐怕会直接崩溃，西凉的四万曹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丞相，或许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
从上邽传来的情报看，此人竟利用稚子来传递情报，这说明他也不知道城中是否有侦骑，很明显此人与庞统军互不统属，很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而来。”
说到这里程昱顿了一下，从其他地方而来这就很微妙，上邽已经算曹军的大后方了，能流传出这种消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某些地方发生重大变故，要么是曹军高层中有心怀不轨之徒，可不管哪一种对曹军都是重大打击。
“既然双方互不相识，且城中流言关乎军机大事，庞统军侦骑定不会轻易信之，毕竟也有很大概率是我们故意传播流言，用来威慑他们的。
因此，他们会逐一探查据点情况，用来验证流言的真伪，但这项任务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所以从时间上来看，我们仍有机会赶在消息传达之前，对庞统、张飞军形成包围。”
程昱知道曹操犹豫了，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尽量挑些好话讲，来坚定曹操的信心。
“仲德所言甚是，是孤考虑不周全，传令全军立刻拔营，连夜向庞统军进逼，待明日午时方可停下休息。”
“诺”
待程昱离去后，曹操脸上又浮现出忧虑之色，相较于后方出现重大变故，他更希望于曹军高层有不轨之徒，毕竟在官渡之战意欲投降的人更多。
哎，多事之秋啊。
……
程昱猜的没错，在上邽城内的侦骑在获悉消息后，并没有立即遣人回去禀报，而是在做渭水之畔盘桓近两日，在探明真伪后，一脸后悔的向庞统军疾驰而去。
早知道……
在曹操得知消息的那天，上邽城的侦骑才刚刚出发，虽然单骑要比大军快上不止一筹，但要绕一段路避开曹军游骑，所以抵达庞统军至少要三天，而这三天的时间差就是曹操的机会。
是夜
曹军三万余步骑连夜赶路，虽然曹兵都十分疲惫，但因少了白日里的酷暑，相较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曹军顶着月光，擎着火把行至天明，而后继续行军一个时辰，疲惫不堪的曹军才原地结营，他们一昼夜行军七十余里，目前距前锋张飞部不足百里，这种距离暴露的风险急剧增加。
按曹操的计划，今晚午夜时分步卒将悄悄行军包围张飞部，骑兵则绕行百里伏于庞统中军一侧，待时机至时发起进攻，如此一来可将庞统、张飞二人通通拿下。
所以，趁着这段空窗期，曹军必须抓紧时间休息，为明日的大战养精蓄锐，抱着这样的心思曹兵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只留下一些哨骑在外警戒。
同一天，庞统、张飞行军四十余里，并在黄昏之时安营扎寨，坚决贯彻庞统的结营要求。
军士们如同往常一样，将携带的车辆围成一圈，而后砍伐些树木做成简单的围栏，再收集石块填充其中，一座简单但坚固的营寨就做好了。
最后，众军士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吃完晚饭，在同袍泽闲聊几句后各自回营休息，和往日里一般无二。
然而，在距离前锋营寨六十余里的地方，一座更加庞大的军营正缓缓露出獠牙。
在曹操的指挥下，一支支曹军有序的离开营寨，向指定地点疾驰而去，没了辎重的拖累，曹军的动作十分迅速，整整一晚的时间，足够他们跨越五十余里完成对张飞军的包围。
至于骁骑军，则被曹操分为两部，一部由曹彰、曹休二人率领约摸七千骑，他们将绕行百里躲过庞统军的哨骑，而后伏于中军与前锋之间。
若庞统知晓张飞被困，就算明知有诈他也必发兵救援，而此时伏于一侧的骑兵杀出，西凉战局方可一战而定。
为何骁骑军不趁夜袭营，还不是庞统太过谨慎，他宁愿每天少有十里路，也要构筑坚固的营寨让骁骑军无可奈何。
为此，曹操只能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迫使庞统离开营寨，毕竟刘备的三弟伱救还是不救。
要怪，就怪前锋是张飞吧。
剩下的三千余骑，曹操则将其留在身边，将其交于敲了几个月铜锣的曹真统领，目的是护卫自身安全，渭水之败的狼狈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弃袍割须。
得到兵权的曹真如获至宝，一晚上都活跃在曹操身边，浑身的干劲看得曹操直摇头，又不会让你出战，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当天色放亮之时，所有曹军抵达指定位置，随时可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