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接到消息，有毒贩在西京大量偷运毒品，其中一个最大涉嫌人员是一名叫任兴的画家，正好他这几天在西京举行画展，你俩等下跟我去瞧瞧。”
陈北安把手中拿到的现有线索分别发给顾登和包月。
纸张边缘被他捏出几道深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显然这消息的分量不轻。
“这次行动是秘密进行的，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他抬眼扫过两人，目光在顾登跃跃欲试的脸上顿了顿，“对方运毒人员可能随身携带有枪支弹药，必须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行动，明白了吗？”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是在舌尖滚过几圈才吐出来。
“oK，好久没进行这种潜伏行动了，搞得我都有点兴奋了，嘿嘿嘿。”顾登搓着手接过平板，屏幕上的任兴穿着高领黑衫，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左耳的银质耳钉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用指腹点了点照片里任兴的嘴角：“你看这笑，像不像藏着什么事？”
包月正低头检查腰间的配枪，闻言抬了抬眼皮：“比起他的笑，我更关心画展的安保路线。”她把打印好的场馆平面图推到两人面前，红笔圈出的消防通道像几条蜿蜒的蛇，“这三个出口最可能成为运毒通道，尤其是西侧那个，连接着后巷的货运电梯。”
任兴是画圈新兴的大咖，凭借几幅充满诡异美学的油画迅速蹿红，拥有大量粉丝。
所以开展不过半小时，场馆内就已是人山人海。
空气中飘着松节油和咖啡混合的气味，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在画前排队打卡，快门声此起彼伏，像一群不停扇动翅膀的蜂。
陈北安和顾登、包月三人穿着便服，他选了件最普通的灰色夹克，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顾登则套着件印着抽象图案的卫衣，倒真像个来追星的艺术青年。
包月穿了条米白色长裙，手里拎着帆布包，时不时抬手整理耳边的碎发，目光却像雷达般扫过每个擦肩而过的人。
其中一幅镇馆之宝画作前挤满了拍照的粉丝。
画框是深棕色的胡桃木，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与画中诡谲的风格形成奇妙的反差。
这幅名为《凝视》的油画足足有两米高，画布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画中画——那是一双异瞳的眼睛，左眼是剔透的冰蓝，右眼却像浸在血里的玛瑙，瞳孔的纹路清晰得能看见细微的毛细血管。
栩栩如生的画像衬得那双眼无比逼真。冰蓝的左眼蒙着层薄雾，像是结了冰的湖面，透着股漠然的疏离；而右眼的赤红却像要滴下来，眼底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愤怒？是悲悯？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幅画，那恐怕这眼睛还挺让人害怕的。
一双看似无神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犀利而又尖锐地盯着围观“它”拍照和欣赏的粉丝和观众。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像被这双眼睛牢牢锁死，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它”仿佛是俯览众生的上帝，又像是潜伏在深渊里的恶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看着他们或惊叹或恐惧的表情，看着他们举起手机时贪婪的眼神。
陈北安和那双画中画的异瞳对视了十几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他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试图从这诡异的凝视中挣脱出来。
画中的虹膜随着他的移动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那瞬间的动态感让他脊背发麻。
总感觉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是色彩的运用太诡异？还是光影的处理太逼真？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说明牌，上面写着创作材料：油彩、画布，以及一行极小的字——混合媒介。
“这画有点邪门。”顾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刚才试着用手机拍，镜头里的眼睛颜色跟肉眼看的完全不一样。”他调出相册给陈北安看，照片里的双眼都是灰蒙蒙的，像蒙着层厚厚的灰，哪有什么冰蓝与赤红。
包月也走了过来，她没看画，反而盯着画框的角落：“这画框是新做的，但边缘有磨损痕迹，像是被频繁移动过。”她用手指虚点了点角落的一处凹陷，“而且你闻，画框里好像有别的味道，不是木头的。”
陈北安凑近闻了闻，果然在木香里嗅到一丝极淡的化学品气味，有点像乙醚，又带着点杏仁味。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朝这边走来，耳麦线藏在衣领里，眼神警惕地扫过他们三人。
“三位对任老师的作品感兴趣？”男人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顾登立刻摆出崇拜的样子：“是啊是啊，任老师太厉害了，这双眼睛画得跟活的一样！”
男人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只是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便转身走向了下一个区域。
陈北安看着他的背影，对两人使了个眼色：“分头盯。顾登跟着那个西装男，包月去查西侧通道，我去看看仓库方向。半小时后在馆外的咖啡馆汇合。”
画展在下午五点闭馆。
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提醒观众离场时间已到。
人群像退潮般慢慢散去，场馆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
陈北安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守在了馆外对面的树荫里。
顾登靠在车边，假装刷着手机，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场馆的后门。
下午五点十分，闭馆不到十分钟，后门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推着盖着黑布的推车走了出来，将一幅幅包裹严实的画抬上了停在路边的大货车。
黑布边缘偶尔被风吹起，能瞥见里面画框的轮廓，其中一个特别大的，看形状正是那幅《凝视》。
“跟上去。”陈北安低声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顾登立刻发动汽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货车后面。
车子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渐渐驶入一片荒凉的工业区。
路灯稀稀拉拉的，照在布满铁锈的围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货车最终停在了一个仓库外头。
仓库的铁门是厚重的铁皮做的，上面喷着褪色的红色油漆，看不清原本的字迹。几个人把画搬了进去，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不到十分钟，铁门再次打开，一辆没有牌照的白色货车开了出来，径直汇入了远处的车流。
“换车了。”顾登咂了下嘴，刚要打方向盘跟上去，陈北安的手机突然响了。
“嘟嘟嘟——”
陈北安接起电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挂了电话，他沉声说：“出事了，回画展。”
“怎么了？”顾登一边调转车头一边问。
“陈队，接到报案，今日下午有人在任兴画展内发现疑似人体器官……”陈北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报案人是个保洁阿姨，在清理男厕所的时候发现的。”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等他们赶到画展时，场馆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在维持秩序，偶尔有好奇的路人探头探脑，被民警礼貌地劝离。
陈北安出示证件后，在辅警的带领下进了画展的男厕所。
厕所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怪异气味，让人胃里一阵翻涌。
靠窗的那个垃圾桶已经被翻倒在地，里面的纸巾和塑料袋散落一地，上面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像一朵朵丑陋的花。
蹲坑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白色的异物，边缘还挂着没冲干净的血丝。
一个戴着橡胶手套的民警正拿着长柄夹子小心翼翼地打捞，水面被搅动，散发出更浓烈的腥气。
“就是这里，”辅警指着那个蹲坑，脸色有些发白，“保洁阿姨说她进来的时候，看到坑里漂着这些东西，当时就吓傻了，赶紧报了警。”
包月已经戴上白色手套和口罩，打开了随身的尸检工具箱。
箱子里的器械在应急灯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她接过民警递来的物证袋，用镊子夹起一块打捞上来的异物，放在铺着白色滤纸的托盘里。
“我靠，这血腥味混着屎味，真没谁了。”顾登捏着鼻子在一旁说道，眉头皱得像个疙瘩，“这任兴搞什么鬼？画展里藏这东西？”
陈北安没说话，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厕所的环境。
通风口的栅栏有被撬动过的痕迹，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
他用指尖蹭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铁锈和另一种熟悉的味道——跟那幅《凝视》画框里的气味很像。
这时，包月用小刀划开了那块异物。
白色的组织暴露出来，上面还连着细小的血管。
她用探针拨弄了一下，又取了一点样本放在载玻片上，对着光看了看。
“老陈，”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一丝凝重，“的确是人类器官，看组织密度和细胞形态，像是……肾脏的一部分。”
顾登的脸色瞬间变了：“肾脏？难道不止运毒这么简单？”
陈北安站起身，目光落在厕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装饰画上。
那是幅临摹的莫奈，画的是睡莲。他走过去，用手指敲了敲画框，发出空洞的回响。“把这幅画取下来。”他对旁边的民警说。
两个民警合力把画取下来，后面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洞口，洞口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水泥。
陈北安探头往洞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一条狭窄的通道。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进去，光柱里漂浮着许多细小的灰尘，通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看来，我们找到他们藏东西的地方了。”陈北安的声音冷得像冰，“顾登，通知技术科的人过来，带好设备。包月，继续检查那些异物，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他再次看向那个洞口，眼神锐利如刀。
任兴，画展，毒品，还有现在的人体器官……这背后到底藏着一个多大的阴谋？
而那幅《凝视》里的异瞳，又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突然想起那双眼睛，仿佛此刻还在黑暗中盯着自己，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