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136：凡人之怒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江天沉便早早地爬起身来。
他望着那远处隐隐约约的高大宫室，总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猴子也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
轻轻拍了拍江天沉的肩膀，猴子缓缓说了句。
“江小子，你可想听一个故事？”
“奎木狼？”
“嗯。”
……
其实早在那天庭陷落之前，奎木狼便早已来到人间。
大佬纷纷合道，他们这些天将星君，自然少了很多约束。
大变将临，应该早做谋划。
任谁都能看出来，天庭的衰败也是早晚的事。
而奎木狼下凡不是为了别的，他乃是为了一个女人。
那是天庭一个奉香的玉女。
故事开始的很俗套，仙人动凡心啊。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未能忘记你容颜。
一个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星君，一个是小小的奉香侍女。
郎有情，妾有意。
一来二去，便看对了眼。
星君尚且能够压抑感情，那玉女可就不能了。
彼时天庭可谓是规矩森严，仙女动情，直接剥夺记忆，打入轮回。
若是哪天她能再得造化，得道成仙，昔日记忆便会再次浮现。
若是她没有那般机遇，那便湮灭于无边苦海吧。
毕竟时间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不是每一个神仙都有金蝉子那样的天赋啊。
轮回百世，不失不忘。
湮灭于众生之中的神仙，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凡尘炼心，炼好了就是神仙的好苗子，炼不好那就是炉灰。
很不幸的是，那个玉女就是炉灰。
历经几世，不得缘法，到了百花羞这一世，更是只剩下了一个好皮囊，再无半点灵性可言。
因为那一身好皮囊，百花羞也如愿嫁给了宝象国的国主。
虽然宝象国主对她宠爱有加，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百花羞的心却愈发意动。
终于在仰望无数次星辰大海之后，百花羞等来了自己的那颗星辰。
——奎木狼。
寻到了百花羞，奎木郎也很开心。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将百花羞的前世记忆全部唤醒。
试问……
一个二十余年的百花羞，又怎能比得过历经千年岁月的天庭玉女呢？
对于天庭玉女而言，百花羞只是个不堪回首的过往。
毕竟又有哪个神仙会执着于此生呢？
当然，除了江天沉那个例外。
他本就是穿越神魂，对于金蝉子自然是排斥万分。
得了过往的记忆，百花羞又岂愿再委身于那宝象国主？
即便他是一国之主，又能如何？
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凡人而已。
百花羞无法面对那样的过往，奎木狼也无法面对。
堂堂星君，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反正眼下天庭是回不去了，奎木狼便打算在这宝象国长住下来。
既然长住，那必定要一个身份，什么身份最合适呢？
——宝象国主。
如此一来，奎木狼既能与百花羞长相厮守，还能顺便羞辱那宝象国主。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于是乎，奎木狼便化作了宝象国主的面貌，而后他又将宝象国主的脸变成了别人的面庞。
所以没有丝毫的意外，宝象国主被直接赶出了宝象皇宫。
流落街头的宝象国主望着那对琴瑟和鸣的贼人，直接陷入了癫狂。
他疯了……
他的臣民没有一个愿意相信他。
再后来，宝象国中再无人见过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他大抵是死了。
时间一久，奎木狼也懒得装了。
我乃神仙，统治你们下界小国，乃是尔等的造化，谁又敢言语？
百姓确实不敢言语啊，这个奎木狼和故国主截然不同。
故国主仁而爱人，待民如子，开明异常。
而这奎木狼呢？
这厮我行我随，凡人不服，打杀便是。
反正凡人就好似那兔子，寿命短，数量还多，不杀白不杀。
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天下之人，虽不敢言，但是敢怒啊。
怨恨滋生，报应将至。
最终，在一次好大喜功的远征之后，奎木狼迎来了自己的报应。
……
听到这里，江天沉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之色。
如此奎木狼，还想要回他的孩子？
握紧手中的横刀，江天沉都想斩杀了那宫中的奎木狼。
“猴哥，要不我们走吧……”
深深地看了江天沉一眼，猴子缓缓言道：
“不可。”
“小子，既已入局，就不要再畏怯。”
“即便是战至天崩地裂，也要坚持走下去。”
望着天边那渐渐升起的朝阳，猴子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一句。
“江天沉啊，其实大乘佛经是真的……当年，我见到了。”
缓缓扭过头去，江天沉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震惊之色。
还没来得及询问，又听得殿外传来问询之声。
“禅师……禅师……”
“禅师，打算何时斩妖啊？”
“禅师！国主说了，想要什么和他说！”
……
宝象城头，奎木狼望着远去的几人，脸色阴沉至极。
一旁的百花羞依偎在他的身旁，轻轻抚摸着他那盘虬的眉毛。
“夫君，你说他们能带回我们的孩儿吗？他们会不会跑了？”
“娘子勿忧，他们的通关文牒尚在此处呢。”
“如此这般，那我便放心了。”
怀抱着百花羞，想到自己那空荡荡的宝库，奎木狼不由得心中一抽。
该死的！
那群恶贼竟然搬空了他的宝库！
心有所念一般，江天沉此刻也回头看向了城头。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一双狼的眼睛。
狡诈奸猾，凶狠贪婪。
用力挠了挠脑袋，小光头总有一种要长出头发的感觉。
走着挠着，看得一旁的猪崽子是直咬牙。
“挠什么挠！小秃驴！你还能长虱子不成？”
没有理会猪刚鬣，江天沉还是在一个劲地挠头。
他的心中也缓缓燃烧起了一团邪火。
那百花羞之前可是个温柔恭俭的女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那个凡人百花羞是死了？
这便是轮回？
死死握紧拳头，江天沉不禁又想到了金蝉子。
要是让他夺了身躯，那后果简直就是难以想象啊。
紧随其后的猴子，盯着江天沉的脑袋，眼睛渐渐泛起金光。
……
碗子山，波月洞。
嶙峋的白骨之间，一个个比猫还大的耗子来回奔走。
咻的一声。
一根尖锐的骨箭直接将大耗子钉死在了地上。
“弟弟！弟弟快看！我射中了！”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把拎起耗子，扭头就朝着波月洞走去。
这少年人身狼兽，看上去好不可怕。
波月洞中，一个稍稍小些的少年，正在那雕刻着木碗。
听着哥哥的声音，那少年抬起头来，赫然正是一双淡绿色的狼眸。
“哇！哥哥好棒！今晚有肉吃了！”
兄弟嬉闹之际，波月洞的深处缓缓走出一尊高大的身影。
他周身缠绕着刺目的猩红之气，手中的一柄巨刃更是倒映着可怕的寒芒。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盘踞在波月洞中的大妖，将木。
瞅见将木的一瞬间，两个少年便立马冲了过去，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
“父亲！父亲！”
将木那双猩红的眸子，直接扫向了两个少年。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们的父亲！”
将木一声怒吼，整个波月洞顿时一片死寂。
“他们说……我们是妖……我和弟弟都是妖……”
“父亲也是妖……父亲就是父亲……难道父亲不要我们了吗？”
“哇……”
哥哥哭了，弟弟也哭了。
波月洞中又顿时嘈杂了起来。
将身后的大布袋直接丢到兄弟俩面前，将木又一把抓起了那个大耗子，将其直接丢了出去。
“以后不许吃这个！”
布袋倒在兄弟俩面前，里面满是各色水果。
“谢谢父亲！”
没理会那两个少年，将木独自走到了波月洞前。
清冷的月光好似白霜一般，洒向大地。
像雪，像盐，像砒霜。
心中泛起的那丝苦涩，再次将他的记忆拉回了从前。
他本是宝象国主啊！
谈不上是一代雄主，也可谓是兢兢业业。
他本该像自己父亲那般，做一个让人民安居乐业的好国主。
但是造化弄人啊。
这一切的祸患都源自于那一次的回眸。
这次回眸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娶回来了一个千姿百媚的夫人。
他也引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祸患。
剥去脸皮、逐出皇宫、废掉一切。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话，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疯子。
游走于城郭之中，他受人欺辱打骂，他活得还不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而那欺世盗名之人，却端坐在皇位之上，受着百姓的热情拥戴。
他拜遍漫天神佛，他求遍万代祖先，还是无人应答。
最终，他疯了。
波月洞中，他打算了此残生。
月光之下，他看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
那僧人的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可以洞穿这世间的一切。
“你就这么死了？”
“不这么死又能如何？”
“你真的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
“你……不该，恨吗？”
迎着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宝象国主正瞅见那僧人一点点走出阴影。
他身上略显邋遢，肩头斜耷着一个残破的白布袋，腰间更是缠着一道浅黄色的腰带。
腰带的左边，别着一个漆黑的短棍，腰带的右边，夹着一个密布着油污的金铙。
“恨？你告诉我怎么恨？他手段通天！他乃是天神下凡！”
“而我只是一介凡人……我拿什么恨……我凭什么恨……”
听着国主这话，黄眉淡淡地摇了摇头。
“凡人之怒，亦可焚天啊。”
“凡人之怒？呵……和尚，凡人之怒不过以头抢地……无能咆哮……”
“宝象国主，若我愿意帮你，你想做什么？”
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僧人，宝象国主直接一头跪了下来。
这个时候了，他还能信谁呢？
任何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哪怕……这个和尚在戏耍他。
“若能给我个机会，我想将那一对奸夫淫妇杀了！”
“篡我江山、骗我百姓、夺我先祖基业！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国主有恨，我岂能不助？”
说话间，黄眉的大手直接朝着宝象国主的胸膛抓去。
大手猛地一扯，国主胸膛之内的五脏六腑直接被拉了出来。
大手又是一个紧握，那国主的五脏六腑直接化作飞灰。
“我这是死了？”
恍惚之间，宝象国主觉得自己的视线正在暗淡，这周遭的一切都在模糊。
国主知道，他这是要死了。
他不恨眼前的和尚，他只恨自己不能亲自复仇。
魂离体魄之际，宝象国主听到了那和尚的呢喃自语。
“你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你只需要一样东西，那便是恨！”
“肝者，将军之官，将军易怒，肝者属木，遇火而燃。”
“恨从何来？怒而生恨！”
接下来，国主便看见那和尚的大手直接朝着他自己的胸膛抹去。
和尚的大手直接掏出了他自己的肝脏，接下来和尚便将那肝脏直接放入了宝象国主的胸膛之内。
“凡人啊，恨吧，让我看看你能恨到什么程度！”
和尚话音未落，宝象国主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宝象国主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血都在燃烧，恨意的野火无边无际啊。
黑气裹挟之下，他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直至超越凡人，比肩天神。
一头叩在和尚身前，宝象国主恭敬异常。
和尚那宽厚的大手也顺势抚摸在他的头顶。
“我叫黄眉，而你以后便叫将木吧。”
“凡人啊，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父亲！父亲！吃苹果！”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望着身旁那个狼头人身的少年，将木缓缓摇了摇头。
“父亲，我何时能吃人肉啊！就像您那样！”
听到这话，将木眼中顿时燃起滔天怒火。
一把将少年高高举起，将木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波月洞。
“你是人！不是妖！我再说一遍！你是人！不是妖！”
“你不能吃人肉！永远也不能！”
望着将木那猩红的眸子，少年脸色不改。
“我是妖！父亲是妖！我便是妖！”
将木的大手缓缓捏紧，似乎下一刻，他便可将那少年掐死在空中。
最终，将木还是将少年缓缓地放了下来。
望着洞外的无尽夜色，将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