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烂陀寺前。
秋风裹挟着落叶沙沙作响。
轻轻拍去杨无敌肩头的落叶，江天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一晃许多年啊，你这次怎么又变老了。”
撇了一眼江天沉那青涩的脸庞，杨无敌一脸无语。
轮回之数又不是他能左右的，他倒想年轻呢，由得了他？
眼见杨无敌不言语，江天沉又是讪讪一笑。
“怎么？造化近在眼前，你怎么不进去？难不成……你在等我？”
听着江天沉那略带调侃的语气，杨无敌的心中也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他知道，江天沉应该比他更早来。
这小子明里暗里埋下的锚点，可不比他少。
按照道理，应该他先到此地。
可是他却没有。
很明显，他是想将这枚天尊道果让给自己啊。
只是……这老僧阻拦，谁又能进得去呢？
道祖的传承之中，却出现了这样的一个老僧。
看样子，有人对道祖的传承动了手脚。
想想就可怕啊……
得是怎样的实力，依托于怎样的神奇，才能更改道祖传承。
沉默片刻之后，杨无敌也没打断瞒着江天沉。
“天尊道果就在里面，但是这寺庙有问题，那僧人更是深不可测。”
听到杨无敌这话，江天沉也缓缓眯起了眼睛。
那烂陀寺这个名字，他可是不觉得陌生啊。
早在那湖底之时，江天沉便听那虎力大仙咒骂过。
而且……身为异世之魂，江天沉知道得更多。
那烂陀寺，可是一座极为古老的佛寺。
它出现在此地，绝对不是偶然！
难道是世尊的手笔？
“让我去探探他的虚实！”
站起身来，江天沉正欲朝着大殿之内走去。
杨无敌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莫要逞强，若无佛性与慧根，靠近不了这大殿。”
“佛性……慧根……”
呢喃着这几个字，江天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杨兄怕是有所不知，我啊……最不缺那两个玩意了。”
江天沉此话一出，杨无敌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佛性？慧根？
这小子怕不是癔症了！
当初杀和尚就属他杀得最凶。
想当年，他当沉天王的时候，灭佛三千里，直接勒令和尚还俗，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即便是做那普通人的时候，他也没少诋毁和尚。
这样的江天沉还好意思说自己有佛性慧根？
杨无敌无语之际，又看到江天沉嘴角缓缓勾起的那丝笑容。
“杨兄有所不知，我亦是轮回身。”
说完这话，江天沉便缓步向着大殿走去。
一步踏出，彩霞齐飞。
两步踏出，大殿轰鸣。
三步踏出，白莲摇曳。
四步、五步、六步、七步！
只见江天沉的身后竟然浮现出一株株白莲幻影！
白莲摇晃之间，混沌二气交织流转，乾坤日月，上下浮沉。
看到这一幕，杨无敌缓缓坐直了身躯。
“白莲命格……”
虽然他忘了很多事情，但是一些常识他还是清楚的。
就比如这命格。
命格者，前世之馈，道之遗泽。
大儒转世，云彩如长卷，文气自流传。
凶辰转世，红光越山峦，气冲九层霄。
帝星转世，紫气冲斗汉，冠冕压山河。
……
而这莲花命格，可不简单啊。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正如诸天菩萨，出于世间而清净无染。
它还不是一般佛众能够修成的东西，莲花命格不仅需要强横的实力，更需要对于佛法的高深领悟。
能够缔结莲花命格者，无不是佛门的未来，三界之天尊。
看着那素净的白莲，杨无敌深深喘了一口粗气。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的这一幕着实触痛了他的神经。
难道说……这小子之前都在骗我！？
他真的是佛门的巨擘！
该死的！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天尊道果就在这寺庙之中？
这小子刻意接近我，就是为了来到这里！
好！
真是好算计啊！
想到这里，杨无敌张开大手，直接握紧了身后的长枪。
长枪在手，杨无敌的眼中，泛起惊天杀气。
杀气之凌冽，就连他眉心的那颗天眼都开始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杨无敌竟又瞅见江天沉回头给他比了个手势。
看到那手势的一瞬间，杨无敌心中的怒火骤然烟消云散。
他想起来过往的一幕幕……
李家庄中，他曾教江天沉练枪、骑马、厮杀。
皇城之下，他带领江天沉领兵打仗，排兵列阵。
他教给了江天沉很多很多，而江天沉也在悄然地影响着他。
其实即便是现在，杨无敌也有把握击杀江天沉。
可是直到江天沉走入大殿之内，杨无敌依旧还是没有动作。
……
大殿之内，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枯瘦老僧渐渐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的江天沉，老僧那瘦骨嶙峋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微笑。
“佛子，老僧奉世尊之命，于此恭候佛子多时了。”
世尊……
听到这两个字，江天沉缓缓看向了大殿正中的那尊坐佛。
如来法相端庄，眼帘低垂，似在与他对视。
坐佛的手心，正虚托着那朵七彩的莲花，莲花之内，道果闪耀。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天尊道果，江天沉长长叹了口气。
数代的轮回，只为了眼前的这一刻啊。
没有丝毫的懈怠，江天沉又给老僧还了一个佛礼。
近距离打量这老僧，江天沉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老僧的气息确实很强，他给江天沉感觉，丝毫不弱于昔日的六耳。
而天尊的气息则是上接云霄，下接大地，厚重异常，似那擎天之柱。
可是这老僧的气息却透着一股漂浮之感，犹如那水中浮萍，随风飘摇。
不光老僧古怪，就连这座大殿都透着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
不敢有所耽误，江天沉直接开门见山。
“敢问大师……这天尊道果……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佛子，自可取而用之。”
江天沉闻言，轻轻招手，莲花绽开。
那颗无暇的天尊道果，就这样被他握在了手中。
一切，竟然如此简单。
百年岁月、数代轮回、尽皆在此。
看着那团温柔的光芒，江天沉也不免沉浸其中。
那层淡白色的光晕之下，掩藏的竟然是比星河更加璀璨的瑰奇。
多么神奇的存在啊，它仿佛便是这世间奇迹的原点。
天尊道果……真的是好东西啊！
更让江天沉感到惊异的是，他手中的天尊道果，似乎是活的！
它在呼吸、它在脉动、一呼一吸之间、就好似个吮吸手指的婴儿一般，宁静且美好。
只要能消化这天尊道果……便可跻身天尊之境！成为真正的强者！
“佛子……若是想消化道果，老僧可以替您护法。”
听着老僧这话，江天沉也不免心头火热。
天尊啊……他又何尝不想成为天尊呢？
六耳是天尊、黄眉也是天尊、为什么我不能成就天尊呢！
不知不觉之间，江天沉的手掌缓缓握紧。
就在他将要点头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那日的黄眉。
天尊黄眉，弥勒弟子，未来大圣，即便是他成了天尊，又能如何？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终，江天沉又缓缓松开了手掌。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一旁的老僧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经历了数代轮回，江天沉变得理智了很多。
他很清楚，这天尊道果在他身上，并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即便是他成了天尊，他也发挥不出怎样的战斗力。
而且……他还需要时间磨合，适应。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天尊道果，江天沉一步步来回踱步着。
大殿之外，一人三妖看着徘徊的江天沉，彼此的心中也是颇为不定。
最终……江天沉止住了脚步。
“杨无敌！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握紧手中的天尊道果，没有丝毫的犹豫，江天沉一把将其丢给了殿外的杨无敌。
“杨无敌！接好了！”
一把接住天尊道果，杨无敌的眼中也满是震惊之色。
他是真的没想到，江天沉竟然真的将手中的天尊道果交给了他。
没得到天尊道果的时候，能让出来是一回事。
得到天尊道果，将其握在手中，再让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天沉……真的是好魄力啊！
望着杨无敌手中的天尊道果，一旁跪着的三妖都看傻眼了。
那可是天尊道果啊！
无暇的天尊道果！
这小子就这样丢了？
他难道是傻子？
心中怒骂，三妖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抹贪婪之色。
他们倒是有心抢夺道果，可是他们的身体又被那烂陀寺的伟力死死按在地上。
别说是撕杀抢夺了，就是活动活动手脚都是奢望！
大殿之内，看到这一幕，那枯瘦老僧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动容之色。
佛子此举……似有不妥啊……
余光一扫，老僧又看见了殿外杨无敌身后浮现出的白骨道宫，尸山血海！
如此命格！
好一柄镇世凶器！
佛怒金刚，也只有如此凶器才能征战三界吧。
回首长拜，望着世尊坐像，老僧恭敬长拜。
“世尊大慧，佛子远谋啊……”
看着世尊掌心那株随风摇曳的七彩莲花，老僧长长叹了口气。
“世尊如来，我佛慈悲。”
老僧双手合十，虔诚叩首，下一瞬间，大殿门户轰然合上。
沉重的门户，直接将殿内、殿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殿外，绿水青山，阳光明艳。
殿内，夜色暗织，佛光明灭。
……
“不！该死的！”
看着那烂陀寺紧闭的门户，杨无敌直接挥枪而出。
锋利的枪尖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银龙一闪，借着凌厉的枪势，杨无敌又往前踏出了三步。
觉察到杨无敌的进犯，那烂陀寺微微颤抖，寺庙之上的每一寸砖瓦都在吞吐这恐怖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一寸寸朝着杨无敌侵袭而去，转瞬间便来到了杨无的肩头。
感受着那恐怖的余波，后面的虎、鹿、羊三妖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嘣——嘣——
大地在龟裂，砖石在瓦解，就连那杨无敌手中的长枪都在寸寸崩裂。
紧握着手中的长枪，杨无敌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小子就连天尊道果都交给我了，我又岂能不救！
即便是身死道消，再入轮回，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杨无敌直接催动了他最大的底牌。
一转眼的功夫，杨无敌的身体便开始迅速衰老。
他的头发一点点变得灰白，从鬓角到头顶。
他的脊梁也开始变得佝偻，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也一点点变得浑浊。
作为交换，他眉头的那颗天眼也一点点打开。
金海浮黑日，天眼定乾坤。
天眼开合，蓄势待发的那一瞬间，大殿之内传来了江无敌的声音。
“杨无敌，你可别死了！”
“好好消化你的道果，我还指望着抱你的大腿呢！”
……
大殿之内，灯火摇曳。
星河垂拱，法相庄隆。
世尊坐像之下，那枯瘦的老僧再次向江天沉合掌行礼。
“佛子心胸宽广，慧海深沉，非常人所不能及也。”
连忙向着老僧回礼，江天沉眼中的疑问之色反倒是愈发浓郁。
他能感觉到这老僧对他并无恶意，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老僧一口一个佛子呢？
世尊又到底做了什么？
……
看着江天沉那一脸的疑惑之色，老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只见他双手合十，随即便缓声说道：
“佛子想问什么便问吧，老僧一定知无不言……”
“晚辈未曾请教，敢问您是？”
“小僧阿难，乃是世尊身前侍奉，一千年前，世尊感念天道将变，一场浩劫将会席卷整个三界四洲，所以世尊便让小僧于此静侯佛子到来。”
老僧此话一出，江天沉瞳孔猛地放大。
阿难？！
号称多闻第一的阿难！
他不是佛祖座下弟子嘛？
可是，他又为什么说自己是世尊身前侍奉？
难道是他的自谦之词？
嗯？
不对！
阿难肯定见过金蝉子！
难道说……他看出了自己的轮回身？
所以，他才说自己是佛子？
阿难……等的便是金蝉子？
莫非……金蝉子的轮回……乃是个局！
是他和世尊一起设下的局？
想到这里，江天沉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