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本就是个壮汉，可出现在他身后的男人却比他更高、更宽、更沉稳。
“住手吧。”
那只“熊”的声音低沉而又冷静。
“副会长，你只是一介商人，恐怕还管不了这些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撤剑，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忌惮，仿佛根本不把这位被尊称为“副会长”的人放在眼里。
人群一阵骚动。
刚才还站在后排一脸兴奋围观的大胡子手下，此刻个个都变了脸色。
几个年纪稍轻的守卫甚至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
“队长，快走吧！”一人扒着大胡子举剑的手，声音发抖，“真的不能再动手了...”
“他是全大陆最大商会，仙狐商会的副会长。”
“就连风之地的领主都得敬他三分，他要是亲自告到领主头上，我们都得玩完...”
“求您了队长，别冲动...”
又有好几人上前，试图合力将大胡子的手臂压下。
可大胡子只是轻轻一甩，没用多大力气，便将那几人像拂苍蝇似的推开。
风静了，剑却仍在颤抖。
就像他的怒火从未停息过一样。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魔王早就换人了，呵呵，就连自己的王是否还活着，我们都无从得知，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但无论如何，至少我这种人得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守护好他所珍视的东西。”他握紧剑柄，指节泛白，声音越发低沉“你，又如何呢？”
“我并非站在人类这边。”那位副会长的声音依旧冷静而沉稳，“同样，我也没有你那种为王分忧的高尚信念，我只是受了领主的恩惠，所以不想看到有人把领主苦心经营的辉夜城给破坏掉，仅此而已罢了。”
大胡子环顾四周
那些花了大价钱的青石板被斩裂，无数的深坑裂缝纵横交错，斧痕与剑痕交织着。
街边的小摊也倒了一地，布幔撕成了几块，摊贩不敢上前，正站在远处瑟瑟发抖地望着他。
他还望见几个围观的市民带着孩子匆匆离开的背影，孩子回头张望的眼神里，分不清是恐惧，还是不解。
他的眉头动了动，瞳孔轻微收缩，就连剑势似乎也弱了几分。
但他终究没有停手的意思。
“你说不想有人破坏辉夜城。”
他低声道，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回应那位副会长，“可真正玷污这座城的人，不是我...”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魔王身上，声音变得愈发压抑“而是这个包庇人类的臭小鬼。”
“呵，在余看来，你才是所谓的小鬼。”
魔王大人轻笑。
“胡言乱语。”他低声怒斥，“你根本不懂我为了王甘愿做任何事的决心！”
“所以余才会说你是小鬼。”
大胡子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仿佛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王，但你可曾想过——那位王什么时候限制过人类踏足魔王大陆？又什么时候主张过屠戮无辜的人类？你那些廉价的决心只是在...”她一边说，一边一步步走近，然后用球棒指向了大胡子，“在侮辱他作为王的气量。”
她的声音平稳，却句句如锥，钉入骨髓。
大胡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难明。
“走。”
声音不大，听不出是恼羞成怒还是不甘妥协。
他终究还是收回了剑。
头也不回地转身，只留下一道宽阔而孤傲的背影，那群原本还战战兢兢的手下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唯恐惹火烧身。
“喂！给余站住，骂完余就想这么一走了之骂，混蛋！”
魔王大人气得直跺脚，甩着球棒就要追上去。
只是一只熊掌般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肩膀上，把她整个人给拽了回来，像是拎着不省心的小孩。
“我知道你还想替人出头，但现在还是先考虑一下你朋友吧。”
魔王大人回过头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芙蕾雅修女正抱着安妮儿，跪坐在灰尘与碎瓦之间，她没有哭，神情依旧温柔安宁，却也因此看得更让人心疼。
她原本为了这次布道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修女袍沾满了泥灰和血迹，还有她怀中那瘦小的女孩，额角一大片血污，脸色惨白，嘴唇泛青，似乎早就昏了过去。
“可余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虽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撇着嘴收起了球棒，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男人笑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从腰间挂着的袋子里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小巧的狐狸木雕，尾巴卷着，神态灵动。
“送给你，这是我自己雕的。”
他把木雕递到魔王大人面前，像是爷爷在用玩具安慰孙女一样。
“...狐狸。”
魔王大人有些嫌弃的看着木雕。
“嗯？”
“余讨厌狐狸。”
副会长一愣，又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木雕。
“那换成这个吧。”
是一只蓝色小鸟，脚上还踩着开着数朵梅花的树枝，在那只跟熊掌一样宽的手里显得如此小巧。
“这倒是能看，余就勉强。”魔王大人忍住了喜悦的表情，装作有些嫌弃的表情从副会长手里接过了木雕，“不过...得亏你能用这双手雕出这种东西啊。”
副会长笑笑，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那支同样小巧的老花镜。
“没加入商会以前，我是个干木匠的，因为和那位年轻的狐会长有些缘分，受了百般照料才挂了个副会长的名头，平时也处理不了什么事，只有接着专研以前的活计来打发时间。”
副会长看着那渐渐空旷下来的街道，声音变得凝重了些。
“而且，这是场不能再持续下去的冲突。”
他望向魔王，语气沉稳。
“很遗憾，今天这事，那些人都不会受到什么惩处，顶多是罚些俸禄或是停工几天罢了。”
魔王怔了怔。
“这片大陆上，像这样的人太多了。”他停顿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就连领主，甚至是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