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陈默，是在公司楼下那家总排长队的咖啡店。那天我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合同，转角时没留神撞在他身上，滚烫的拿铁泼了他一衬衫，奶泡顺着深灰色的布料往下淌，像朵狼狈的云。我手忙脚乱地掏纸巾，他却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看来这杯咖啡更想认识你。”
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被咖啡泡得微微发涨。我盯着那个小小的瑕疵，突然说不出道歉的话，只把整包纸巾往他手里塞，转身就跑。后来才知道，他是新来的技术部主管，工位离我隔着三排格子间。每次茶水间偶遇，他总会晃一晃手里的马克杯，“今天没再泼到人吧？”
真正熟悉起来，是那年深秋的项目攻坚期。连续两周，整个部门都泡在公司，外卖盒子堆成小山。某个凌晨三点，我对着电脑屏幕打盹，额头“咚”地磕在键盘上，惊醒时发现肩上多了件带着雪松味的外套。陈默站在办公桌旁，手里端着杯热可可，“你电脑屏保是南锣鼓巷的猫，我家楼下也有只三花猫，总蹲在消防栓上看月亮。”
热可可的甜混着他身上的气息，像突然钻进心里的暖流。我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键盘敲击声还响。那天之后，我们开始一起加班，他会带妈妈做的酱菜配外卖，我则学着烤曲奇，虽然经常烤得边缘发焦。有次他咬了一口，突然说：“焦的地方像星星，甜的。”
平安夜那天，公司提前放了假。我抱着一堆文件站在公交站台，雪粒子打在脸上冰凉。陈默的车突然停在面前，车窗降下，他举着条红色围巾，“我妈说，冬天脖子冷的人，容易想家。”围巾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绕在脖子上时，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车开过护城河时，他突然说：“其实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扎丸子头的样子很像我小学同桌，总把橡皮擦丢到我铅笔盒里。”我笑出声，转头看见他耳尖发红，路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雪越下越大，他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备厢拿出个包装简单的盒子，“本来想等项目结束再给你的，里面是……南锣鼓巷那只猫的照片，我蹲了三个晚上才拍到它看月亮。”
盒子里除了照片，还有枚银质的小猫吊坠，爪子上镶着颗极小的蓝水晶。“像你总盯着电脑时的眼神，”他声音有点涩，“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突然，但……”
我没让他说完，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雪落在他发梢，瞬间融化成水珠。“陈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烤曲奇总烤焦，是因为分心看你敲代码的侧脸。”
他愣住的样子像被按下暂停键，几秒钟后，突然伸手把我揽进怀里。雪还在下，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洁白，他的心跳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传来，沉稳而清晰。“那只三花猫，”他在我耳边低语，“昨天生了三只小猫，要不要……周末一起去看看？”
后来的日子，像温水煮茶，慢慢熬出甜香。我们会在下班后绕路去看那几只小猫，看着它们从绒毛球长成会爬树的小调皮；会在周末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他总记得我不喜欢悲剧，提前查好结局才敢点开播放键；会在吵架后，他默默修好我摔在地上的发圈，我则煮一碗他爱吃的番茄鸡蛋面，放双倍的糖。
去年春天，他带我回他老家。老房子有个小院子，他妈妈种的月季开得正盛。晚饭时，阿姨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枚老式的银戒指。“陈默这孩子，从小就倔，”阿姨眼眶红红的，“但他第一次带你照片回家时，笑得像偷了糖的小孩。”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他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其实我早就买好了戒指，”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单膝跪下时，膝盖磕在石板上“咚”的一声，“本来想在南锣鼓巷，等那只老猫再看月亮的时候……”
我笑着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狗叫声，风里带着月季的香，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以后，”他把我搂进怀里，“我们家的猫，我们一起看月亮。”
现在，我们的公寓阳台也养了花，三花猫的其中一只后代成了家里的主子，总霸占着沙发正中央。每天清晨，我在煎蛋的香气里醒来，看见陈默蹲在猫窝旁，轻声说：“你妈又把面包烤焦了，不过没关系，焦的地方像星星，对不对？”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发梢，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那些平凡日子里，悄悄酝酿出的，最动人的浪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