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碑村的黄土路被夏末的雨水浸得发软，午后的阳光刚把路面晒出层薄壳，就被一阵沉闷的引擎声划破了宁静。
三台黑色奥迪 A8 防弹车像三只蛰伏的巨兽，碾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树影，车身上的哑光涂层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灰瓦土墙的农舍形成刺眼的对比。
“快看！那是啥车？” 蹲在晒谷场抽烟的二柱子猛地把烟锅摔在鞋底，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瞅着比镇长的车还气派！” 抱着孙子的王大娘扒着篱笆，怀里的娃被引擎声吓得直哭。
“车玻璃厚得跟银行柜台似的，怕不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村东头的老木匠眯着眼，手里的刨子悬在半空。
三辆车在江美丽家的篱笆墙外停稳，轮胎碾过碎石子发出嘎吱声响。
肖扬推开车门时，裤脚沾了点路上的黄土 —— 这是他特意让司机放慢车速的结果，却还是引得趴在墙头的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
厨房的烟囱正冒着袅袅青烟，江美丽系着枣红色的碎花围裙，正站在灶台前颠勺。
铁锅碰撞的叮当声混着菜香飘出老远，她听见院门口的动静，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掀开门帘就看见肖扬站在石榴树下。
“小肖啊！”
江美丽的嗓门亮得像铜铃，快步迎上来时，围裙带子蹭到了门框上的辣椒串，“你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德宇那小子打电话说你要过来，你看我这……”
她拍着大腿往厨房走，“也没什么准备……”
肖扬跟着走进厨房，一股浓郁的饭菜香瞬间裹住了他。
灶台面上摆着七八个青花大碗，红烧排骨的油光还在滋滋作响，凉拌黄瓜撒着鲜红的小米辣，蒸得油亮的米粉肉正冒着热气 —— 光是摆着的就有八九个菜，显然江美丽早就忙活上了。
“阿姨，你别忙活了。” 他赶紧拉住正要往菜园跑的江美丽，“我就是出差路过，过来看看您。”
“那哪行？”
江美丽甩开他的手，拿起墙角的篮子就要去摘豆角，“你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吃顿热乎的。”
肖扬拗不过她，只好挽起袖子打下手。
他洗青菜时，水流在粗瓷盆里打转，江美丽在旁边切土豆，刀背敲击菜板的节奏格外规律。
“阿姨，您这土豆切得真匀。”
肖扬笑着说：“黄熙蓉切菜时总把土豆块切成大小不一的模样。”
“熙蓉那丫头笨手笨脚的，哪能跟我比？” 江美丽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小时候让她学擀面条，她能把面团扔到房梁上。”
“啊？她小时候还有这种事？”
“是啊。小时候她也淘！不过越长大，她越懂事，跟我们好像也没那么亲了....”
几个保镖候在院门外，透过玻璃窗看见自家老板系着围裙递盘子，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为首的保镖跟着肖扬几个月了，从没见过肖扬站在农家厨房的灶台前，帮着剥蒜的近人模样。
“老板今天好像跟平时不一样啊……”
一个年轻保镖刚开口，就被为首的保镖瞪了回去，只好把后半句咽进肚子里。
肖扬和江美丽合力弄出了十个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江美丽原本要去村口的小卖部买酒，被肖扬拦住了：“阿姨，酒就省了，我带了点好茶。”
烟酒早就送到洪州黄德宇的店里了，剩下两盒茶叶和一堆燕窝和冬虫草之类的补品。
晚饭时，肖扬让保镖们一起上桌。
几个大块头坐在小板凳上，背挺得笔直，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怎么都觉得别扭。
红烧排骨就在手边，却没人敢先夹，最后还是江美丽把一大块排骨塞进最年轻的保镖碗里：“吃啊！都是自家人，客气啥？”
保镖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肖扬。
肖扬笑了：“阿姨让你吃，你就吃吧。”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保镖们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找借口去院外警戒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堂屋，把桌子上的空碗映得发白，最后只剩下江美丽和肖扬。
“小肖....”
江美丽端起茶杯，茶叶在热水里浮浮沉沉。
“阿姨是过来人。”
她看着肖扬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小两口哪有不闹别扭的？你让我一点，我让你一点，事情就过去了。哪有什么坎是一辈子过不去的？”
她不怎么看新闻，不知道肖扬在外面的那些风波，只当他这副落寞模样是跟黄熙蓉闹了别扭。
前段时间，熙蓉带着两个女孩子回家，抱着枕头哭了半宿，问起缘由只说是跟肖扬吵架了，江美丽记在心里，总想着找机会劝劝。
“阿姨，您放心。”
肖扬拿起茶壶给她续水，指尖不小心碰到杯壁：“我跟熙蓉很好。我真是过来开会，顺便看看您。”
“真的？” 江美丽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出点什么。
“真的！” 肖扬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却没舒展开。
“那就好。” 江美丽站起身，“今晚你别住酒店了，就住家里，我去收拾被子。”
肖扬原本想吃过饭就赶回鹏城，听到这话刚要推辞，就听见江美丽说：“你就住熙蓉那丫头房间。”
“好！”
肖扬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推开那扇贴着碎花墙纸的房门时，肖扬的脚步顿了顿。
书桌上摆着黄熙蓉中学时的相框，一些教研的书籍，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 “肖扬爱心熙蓉” 一行字。
那是肖扬第一次来这里时，自己悄悄刻下来的。
那张靠着窗台的木床，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被阳光晒得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肖扬坐在床沿，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三年前那个夏夜一模一样。
就是在这张床下，肖扬忍不住吻了她。
就是在这张床上，黄熙蓉第一次靠在他肩头，说一辈子这样，那该多好。
就是在这张床上，两人一起聊着关于以前，关于以后。
那时候，肖扬以为梦成真，这辈子只爱一人。
月光从窗缝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条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路。
肖扬躺下时，闻到枕头里荞麦的清香，眼眶忽然就热了。
江美丽说，前段时间熙蓉回来过一次，她那时候是否像自己一样，枕着这个枕头，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东西一样？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