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元宵节了，空气中的寒意半点没有减少，有时候风大到会吹的窗户晃动，凛冽的风声就算被优质的隔音建材隔着，都会传到屋子里来。
邓小满已经在莱舟苑住了四天了。
她的精神状态不算很好，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闷闷地坐着，不理别人，只有容鸢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慢慢地回应一两句。
容鸢其实也想过，邓小满变成现在这样是家里人不理解，误解她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可是偶尔还会酸痛的腿骨却一再提醒她，断桥山的事情没完。
段江离这几天都没有住在莱舟苑，虽然这里房间很多，面积很大，甚至还是个跃层，但是他还是选择给女孩们留出空间，尤其是邓小满的状态似乎很怕见到很多人。
他身上虽有年轻人的灼热，但是又总是会在一些小细节上律己守礼。
这是他的教养。
第七天，午后的光柔和又温暖，这座房子此时只有容鸢和邓小满两个人，虽地处中心，但是又静谧安然。
邓小满终于愿意自己走出房间。
她身上穿的是柏静的衣服，两人身高相同，但是她穿着却不算特别合身，她太瘦了，瘦得病态，但是衣服很干净。
头发被赵姐仔细清洗过，本来还想带着她去修剪一下头发，她不动，只能找皮筋扎起来，长短不一的碎发被全部拢到脑后，几缕太短的只能垂在脸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这一周她虽然还是吃不下饭，但是赵姐的准备的饭很滋补，就算吃得不多也是养人的，她现在比一周前的面色苍白好了很多。
她走出房门，站在客厅中央，大理石地板被阳光映的不再冰冷，任由外面再是寒风呼啸，这里也只有温暖。
容鸢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下一部戏的材料，过段时间要去试镜。
她看到邓小满，并没有提到任何扫兴的话题，而是笑着开口问：“是不是饿了？冰箱里有赵姐包的饺子，煮熟很快。”语气像是招待一个许久不见的旧友，不会带给人一丝紧张。
但是邓小满站在原地没动，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手指攥紧了裤边，整个人无措又紧绷。
容鸢没再问她的意见，而是拉着她坐到了岛台边，自己直接烧水煮饺子。
她厨艺本来就很好，只是来到这之后就有了赵姐，赵姐最开始的工资还是张栾在安排，后来她习惯赵姐了，索性就自己和赵姐签了合同，工资也是自己出。
邓小满本来还浑身紧绷，但是坐在这里之后，容鸢的眼睛不再注视着她，而是手脚麻利地下饺子点水，等饺子煮熟的间隙还有条不紊地调了汤底。
饺子熟得很快，她盛起饺子汤浇在底料上，一瞬间，香味就被激发出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饺子就完成了。
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邓小满在盈满鼻尖的食物香中放松心神。
她看着容鸢要端出来，突然出声：“别动，我来端。”
容鸢看着就不像是伺候人的，哪怕她知道她是断桥山的人，并不娇生惯养，可是她手指白皙柔嫩，只是被水汽熏了一下就泛红，让人担心这两碗刚出锅的饺子会烫到她。
容鸢听到话后就停下了动作，看着邓小满走过来端走碗，放到了岛台上。
还好，知道主动说说话，知道关心别人，情况就不是太坏。
两人谁都没提去饭桌上，就都并排坐在了岛台边，距离很近，是很适合低声聊天的氛围。
邓小满确实饿了，她前几天状态不好，自然也没胃口，直到今天缓过来了许多，这才感觉到饿。
邓小满不知道容鸢是不是故意的，一碗及时的饺子、温暖静谧的午后，摆着绣球的明亮岛台。
这一切，都太容易让人放松了。
她吃完了一整碗饺子。
容鸢根本不饿，没吃几口，但是没走，而是陪着她吃完，像是在等她开口。
邓小满也没让她失望。
“容鸢，”她说的很慢，但还是继续说着：“断桥山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容鸢摆弄绣球的手指停住，她看向邓小满，眼神并不凌厉，也不含催促，仅仅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邓小满握紧手中的木勺，明明已经吃完了，但是她就像是握着什么支撑她的力量。
“我、我知道的并不多，因为他们都是把我关起来的。”
容鸢确定了她现在的状态好了不少，所以提问：“他们？”
邓小满垂下眼帘：“是我的二叔一家。”
“我父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跟着二叔一家长到现在的。”
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地说：“可能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吧，李风，”她声音里带着厌恶，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他哄骗我，说会和我结婚，会给我一个家。”
容鸢没说话，就这样，邓小满越说越顺，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午后，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
而她一直耐心听着。
……
段江离是在晚上来到了莱舟苑，邓小满已经回到了房间，容鸢坐在地毯上，开着落地灯，在灯光下整理一叠资料。
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已知信息，虽然还是有不少缺漏，但是起码有了点方向。
断桥山，确实还得再挖下去。
那个地方的一切，根本不是她顺利救出受害者就能了结的。
段江离进来后没离她太近，他身上还有外面带着的寒气，怕冷到她。
他进门之前应该是没想到她还没有去睡，都没走到开灯的地方，脚步也放得轻，直到看到了灯下的她。
容鸢想说，自己根本听不到，要是真的在卧室睡觉，更听不到他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但是他本身也知道，却还是一直做着这些微小的事情，总是担心吓到她。
她抬头看他，脑子里一直想着的事渐渐退去，神经在她未察觉的地方放松下来。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段江离不说话，要他怎么说？
难道说之前在莱舟苑习惯了每天早上看到她，陪她吃早饭？
习惯了晚上陪她一起给水仙去水，看着她房间的小夜灯亮起再回自己的房间？
现在不过才几天，他就想她想得，哪怕现在更深露重也要来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