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太子过来了！”
素鹅带着太子走进谢琉璃的院子，远远便喊道。
谢琉璃坐在桌案前。
乌发轻挽。
她今日没有看书，一手执剪，一手拿着个纸皮，正在剪裁。
太子心中擂跳的更厉害，跟在素鹅身边走进去，拱手作礼：“仙子。”
素鹅在旁边道：“她们都在厨房忙呢，太子帮不上忙，我想着他跟小姐一样读书多，小姐说的他定能听懂，便带过来给小姐解闷。”
让太子给人解闷。
这话放在别处简直是大逆不道。
不过这里没有觉得不妥。
素鹅见谢琉璃微微颔首后，便自顾自走进去在小屉里拿出一支细小的白蜡烛，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小姐，我出去玩了。”
太子看着素鹅离开，心中当真是艳羡。
艳羡她能这样自如的出入谢琉璃身边。
只是素鹅走了，气氛便也迅速冷下去。
太子攥了攥手，有些紧张，更不肯浪费这样能独处的好时机，率先说道：“仙子，可要我读书给你听？”
谢琉璃摇摇头，剪刀剪切在纸皮上发出沙沙的脆响。
太子有些好奇：“仙子在做什么？可要我帮忙？”
谢琉璃抬眸看他一眼：“你帮不了。”
多余的纸皮落下，一个纸人已经成型。
它从谢琉璃手中飘然落在桌案上。
本该贴在桌案上的。
它却是站着的。
然后像人一样，迈着小短腿，走到桌案边缘，一跃而下。
太子张大了嘴。
然而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面，那小纸人落地之时，迎风渐长，纸皮迅速拉高臌胀，仿佛长出血肉，脸上也有了五官。
最后变成一个面目僵硬的年轻男人。
太子被这异像吓的身子都歪了。
他虽知道谢琉璃和素娥都不是凡人。
但猝不及防间亲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还是被吓到了。
“太子不必害怕。”
谢琉璃重又执起剪刀和纸皮，解释道，“它与素鹅一样，里面是游魂，我给它一个外壳，助它在世间行走。”
太子强撑着坐直身体，努力不去看那个纸壳：“原，原来是这样，哈哈，真是有趣。”
他说着，忽觉后背一阵森凉，尤其是后勃颈，凉的渗人。
太子直着脖子不敢妄动，只眼珠子一点一点往旁边移。
然后隐隐约约看见，那个纸壳的脸就在贴在他身边。
“啊——”
太子叫起来，整个人弹跳起来，手脚并用爬上桌案往谢琉璃身边躲。
那纸壳缓缓直起身体，僵硬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谢琉璃看它一眼。
它的身子一震，即刻转身走了出去。
谢琉璃又侧眸去看躲在她身边的太子：“好了，它出去了。”
太子惊魂未定，听见谢琉璃的声音下意识的去看她。
便立刻与那一双清凌凌，黑白分明的眸子相撞。
那双眸子极清极美，却没什么情绪。
太子却似已经看痴，连怕也不知道了。
谢琉璃眉头微蹙：“太子。”
太子这才惊醒，然后发现自己竟然躲在谢琉璃身边，还拽着她的衣袖。
顿时一张俊脸变的通红，慌忙松开手：“仙子莫怪，我，我……”
谢琉璃摇摇头，重又转回身继续剪纸人：“那游魂是调皮些，但从没害过人，生前也是个可怜人，太子可将它当做是素鹅，不必害怕。”
太子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的从谢琉璃身边重新坐回她对面。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害怕的感觉，只余下满心的甜蜜。
“仙子做这些纸人，是因为周云观人手不够吗？”
谢琉璃剪着纸人道：“你见过刘阿婆了？”
太子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便点了点头道：“见过，刚进来素鹅就给我引荐了。”
谢琉璃道：“她的两个孙子都被人害了，她已是神志不清，若知道真相，她便会立时撒手人寰，我把她两个孙子剪出来，让他们陪着她到百年。”
太子听到这个故事，心情便的有些沉重，对那纸人更不觉得害怕了：“原来是这样，仙子果真心善，那害阿婆两个孙子的人是否已经正法？”
谢琉璃摇摇头：“他的劫还没到。”
太子皱起眉，却也无可奈何。
他虽是太子，却也有很多掣肘，便如皇姐的事情，他若是能有权利将她从驸马一家接出来，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情状。
这还只是阳世间的事情。
遑论阴间命数呢。
仙子都要等待那人的劫数，他就更是无力了。
这时第二个纸人也已经剪好。
跟第一个纸人一样，先是飘然落在桌案上，然后跑到桌案边缘一跃而下，纸皮身躯便迎风见长，迅速臌胀，长出五官。
眨眼功夫，房间里便又多了个少年。
这一次，太子一点也不害怕了，甚至有些怜悯。
纸人张嘴道：“哥，你在哪里?”
外面便也传来一道木然的声音：“我在这里。”
少年纸人道：“我们一起去找阿奶吧，她一定很想我们。”
它说着往外面走去。
外面那个纸人也接话道：“好啊，我已经成为管事的了，阿奶知道后肯定高兴，你读书怎么样？”
少年纸人道：“夫子常常夸我作的文章。”
外面的纸人道：“如此甚好。”
……
太子听的目瞪口呆，又觉新奇：“它们好生聪明。”
谢琉璃道：“我找的都是已经成年的游魂，自是聪明。”
太子道：“只是它们的表情还是僵硬的，声音也不够自然，不知道能不能骗到老人家。”
谢琉璃道：“无妨，刘阿婆神志不清，连人都能认错，只是这点不同，她不会察觉。”
她站起身将多余的纸皮丢进纸篓里，放起剪刀，走到书架旁，纤长手指点在书脊上挑选。
身姿窈窕，乌发如瀑，仅仅只是背影便已是美不胜收。
太子痴痴的望着她。
谢琉璃转过身：“太子要看什么？”
太子猝不及防，脸通红，手足无措道：“我没看！不，我看，看了！”
谢琉璃微微歪头，有些不解：“你不想看书吗？”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问的是什么，脸爆红道：“看，看的，仙子看什么，我便也看同类的。”
谢琉璃道：“我这里少消遣，只有这些书为乐，太子若觉无趣，可到外面转转。”
太子怎么可能去：“我也以书为乐。”更以能在你身边为乐。
谢琉璃点头，抽出两本重又走回来坐下，一本递给太子。
房间里便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响。
只是，谁在看书，谁又在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