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伫立于火药包前，胸中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便如决堤之洪流，汹涌澎湃，再难遏制。
“效果如何？”
凌业拿起一包火药，转身面向王匡，朗声道：“明公，请移步院中圆木阵，容某试演其威！”
王匡兴致盎然。
来到圆木阵中，凌业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一包火药，徐徐倾入早已架设妥当的铁釜之中。
粉尘微扬，他谨慎地向后退开数步，与那铁釜拉开了丈余距离。
一切就绪，凌业自徒弟手中接过一柄特制的长杆火把。
那火把柄长过人，顶端烈焰熊熊。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如临阵之猛士，决然将火把探向铁釜之内！
“嗤！”
火舌刚一触及黑色粉末，瞬间如遇饕餮，贪婪吞噬！下一瞬
“刺啦！！！”
一声细小而剧烈的燃烧声撕裂了庭院的宁静！
但见火光如星芒，自釜口猛然腾起，裹挟着滚滚浓烟，扶摇直上！
刺鼻的硫磺硝石气味与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那圆木阵中的空气仿佛也被点燃，剧烈地震荡着。
贾诩何曾见过此等景象？饶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亦是瞠目结舌，心神俱震！
果真是神鬼之力！
不可置信地望向王匡，看着他眼中的兴奋，只觉得深不可测。
王匡目光死死锁住那仍在燃烧、噼啪作响的残火与翻腾的烟柱，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能燃烧起来，就是成功！
凌业面上也有几分自得，他迅速以袖拂去汗水，随即从身旁弟子手中接过一物。
此物约莫拳头大小，外裹坚韧的褐色皮纸，扎缚得严严实实，形似一枚硕大的桃子。
一根捻得颇为紧实的麻绳引信，自纸球顶端探出，微微晃动。
王匡目光如炬，落在那引信与纸球之上，一股强烈的熟悉感骤然袭上心头。
他记忆中有一样名叫“三角炮”的小玩意儿。
眼前此物，除却个头大了数倍，其形制、引信不同，竟与那“三角炮”大有相似之处！
凌业竟然有此探索？
“此乃何物？”王匡喃喃，目光由那纸球移至凌业脸上，满是求证。
凌业见王匡垂询，连忙躬身回禀，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回明公，此乃小徒偶得之戏作。彼时不知轻重，贸然点燃，竟炸伤了手掌，险些酿成大祸。”
“哦？”王匡闻言，兴趣更浓，“此物点燃后？”
凌业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又隐隐透着骄傲：“此物引燃，其爆响惊人，声如九天惊雷，裂石穿云！那顽劣小子倒有几分歪才，为其取了个名号，唤作‘霹雳丸’。”
王匡好奇心大炽，顺着凌业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立于不远处，身形尚显单薄，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正灼灼地望向自己。少年左手手掌，赫然缠绕着厚厚的白色布带。
“少年郎，报上名来。”
王匡嘴角含笑，温言问道。
那少年闻听王匡呼唤，面颊瞬间涨得通红，显是紧张又激动。
他急趋两步，行至王匡面前，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回……回禀明公，小子姓马，单名一……一个钧字。”
“马钧……”
王匡颔首，赞许之色溢于言表，“好名字！少年有为，胆识过人。这‘霹雳丸’之名，倒也贴切。”
他顿了一顿，目光炯炯直视马钧，“此物威力，方才听你师父所言，已觉不凡。汝可敢亲自演示一番？”
马钧闻言，眼中闪过强烈的自信与渴望，毫不犹豫，再次深深一揖：“明公在上，小子敢不效命！”
言罢，他恭敬地从凌业手中接过那枚沉甸甸的霹雳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
“请……请明公移步至木墙之外暂避，”马钧神色肃然，语气恳切，“此物……爆响猛烈，飞石碎屑恐有波及，万……万望明公保重贵体！”
王匡见马钧年纪虽轻，行事却如此稳重周密，除了有些口吃……
心中对其评价又高了几分，朗声笑道：“善！便依汝言。”随即招呼贾诩及众人，“文和先生，诸位，且随吾暂避。”
众人随王匡快步退至坚实的木墙之后。
王匡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攥住了身旁贾诩的袍袖一角。
贾诩面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目光透过木墙缝隙，紧盯着场中少年。
马钧待众人避好，迅速走至圆木阵中央一处预先挖好的浅坑旁。
他蹲下身，将那枚霹雳丸稳稳置入坑中，只露出寸许长的引信。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火把，橘黄的火苗跳跃着凑近引信。
引信遇火，瞬间发出“嗤嗤”的急促燃烧声，火星迅速向上蔓延！
就在引信点燃的刹那，马钧那异常敏捷、转身疾奔的动作，如同烙印般刻入王匡的脑海。
那动作，与他年少时点燃“三角炮”后亡命奔逃的姿态何其相似！
一股浓烈的怀旧与对未知威力的期待交织在王匡心头。
马钧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堪堪扑至木墙之后。
“轰！！！”
一声远比方才铁釜爆燃更为恐怖、更为纯粹的巨响，猛然在圆木阵中心炸开！
那声音绝非寻常雷鸣可比，直如天崩地裂，九霄神罚！
整个地面剧烈地一颤，仿佛有巨兽在地下猛击。
震耳欲聋的爆响连绵不绝，在木墙间反复激荡、冲撞，形成令人心胆俱裂的回音！
浓烈刺鼻的硝烟如同一条暴怒的黑龙，瞬间膨胀、升腾，将整个圆木阵完全吞没！
烟尘弥漫中，隐约可见无数碎裂的木屑、碎石被狂暴的气浪高高抛起，又簌簌落下。
王匡只觉得双耳瞬间失聪，耳膜深处只剩下尖锐的蜂鸣，脚下的大地犹在颤抖。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岩浆般自心底猛烈喷涌，瞬间席卷全身！
贾诩也死死抓住木墙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响：“神器！此乃定鼎九州、慑服八荒之神器也！”
这位素来以智计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着称的谋士，此刻脸上亦是精彩纷呈！
七分是目睹神物威能的极致震撼，仿佛毕生所学在此等天地伟力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两分是源于本能的惊惧，那毁天灭地的声响与冲击，足以让任何血肉之躯感到渺小与战栗；
还有一分，则是如获至宝般的强烈好奇与探究欲望，智慧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急剧闪烁。
“好！好！好！”
王匡猛地转身，连道三声“好”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那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目光扫过院中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学徒，声音洪亮，穿透了尚未散尽的硝烟：“‘甲’字院上下，忠勤可嘉，技惊天人！自即日起，尔等俸禄，一律翻倍！”
他目光首先落在凌业身上：“凌业！汝主持此院，劳苦功高，擢汝俸禄至五百石！”
紧接着，他看向刚刚奔回、气息尚未平复却难掩兴奋的马钧，眼中满是激赏：“少年英才，马钧！汝慧心巧思，胆识兼备，擢汝俸禄至四百石！望汝戒骄戒躁，再创新功！”
王匡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点燃了院中压抑的喜悦。
众人脸上无不浮现狂喜之色，纷纷跪倒谢恩。
王匡接下来的话，却如冰水浇头，瞬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此院之物，关系社稷安危，乃是绝密！”
王匡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寒刃般扫过每一个人，“今日所见所闻，无论巨细，不得片语外泄！自即日起，此院列为禁地，无吾亲笔手令，擅入者斩！泄密者诛九族！尔等，可听明白了？”
那“斩”字与“诛九族”三字，带着森然的杀气，清晰地回荡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
众人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化作一片肃穆与凝重。
他们齐刷刷地再次跪倒：“谨遵明公钧命！我等誓死保守机密！”
院内气氛一时肃杀。
王匡见众人凛然受命，神色稍缓。
他踱步至那爆炸后尚在冒烟的大坑旁，看着翻卷的焦土和散落的碎片，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他环视凌业、马钧等人，若有所思地问道：“尔等以为，若不以皮纸包裹火药，而改用竹筒、陶罐，乃至……以精铁铸就之罐体密封其中，其爆裂之威，又将如何？可有不同？”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此等设想，他们此前虽偶有念头，却未曾深究。
不同容器？
竹筒轻便，陶罐易碎，铁罐坚固……
就在众人沉吟之际，一直低头沉思的马钧，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他猛地抬头，拱手朗声道：“明公此问，直指枢要！真乃天启之思！小子以为，盛器之材质、厚薄、形状、密闭与否，于火药燃烧之速、气劲之积蓄、爆裂之方向及威能，必有天壤之别！若以厚壁铁罐密封……恐……”
他眼中闪烁着激动而敬畏的光芒，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恐其威能，足以开山裂石，远胜霹雳丸！此皆需反复试演，方可验证明公之神思！其中玄妙，或可再造杀伐神兵！”
王匡听罢，眼中精光大盛，抚掌大笑：“妙哉！马钧，汝果有慧根！此言甚合吾意！好！尔等便依此思路，大胆试之！所需物料、人手，尽可报来，院中全力支应！务要穷尽其妙，吾静候尔等佳音，定有厚赐！”
他仿佛已看到无数种形态各异、威力绝伦的新式火器在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