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林鹤祥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慈蔼。
“没事儿，您说。”
“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你问过我的，那头伤人的东北虎？
如果有机会把它截下来，你愿意把它接收到基地吗？”
“那头虎居然没有被无害化处理？！”
陆霄一惊。
上次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师的意思他听着应该是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所以后续的处理流程陆霄便也就没有再仔细打听。
但是没想到老师突然打电话跟他提起这件事，而且听这话，只要他拍板就还有转机。
陆霄第一反应就当然是能救下来就要救，但是考虑到这件事牵扯的方面太多，他还是压下已经到了嘴边的‘我愿意’，转而问道：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已经没有可以活动的空间了吗？”
虎当然是要救的，但是事儿不能不明不白的接了。
就算知道老师不会对自己不利，陆霄也得先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这个事其实说起来也简单。”
电话那头的林鹤祥微微叹了口气：
“之前你问我那会儿，搜捕队已经在展开工作了。
你知道这样大规模的封山搜捕效率是很高的，那头连续伤人的东北虎很快就被抓到了。
按照之前的备案，确实是准备把它无害化处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分歧。
‘那边’不同意将这只东北虎无害化处理，想把它要过去。”
那边。
陆霄立刻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但是你知道，连续伤人而且消息传播开，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是属于社会性事件了，所以如何处理这是东北虎，我说了不算，那边说了也不算，要看官方的态度。
因为那边一直在交涉，所以本来早就应该进行的无害化处理也一直拖到现在。”
“能拖到现在的话……那上边的意思，应该也是不想把这头东北虎交给那边的吧？”
陆霄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
“毕竟这头东北虎伤人的原因大概率和那边有关系……而且他们既然开口要了，也能说明这头东北虎跟他们有关系，对于他们来说也有后续实验价值吧。”
“是啊，所以就算那边如何保证，上边也一直含糊其辞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直到你愿意接手东北长青坐标基地重建。”
电话那头的林鹤祥声音里带上了微末的笑意：
“那边想要这头东北虎的后续处置权，从明面的手续上看是不合规的，要想重新接收处置，也得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也就是说，至少要在长白长青坐标基地这边过一道手，才能把这头虎转运给他们。
现在这边的基地处于停运状态，那边也明确把控制权交给我们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卡他们这么久。
但是现在长白长青坐标基地重新修缮之后，是有重新接收、养育东北虎的资质的了……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林鹤祥的声音很平静：
“现在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如果你拒绝接收饲养这头东北虎，他们才能作为第二顺位接收它。”
虽然老师没有明说，但是陆霄也能想得到，这件事之所以能拖到现在，除了上面自己的意思之外，老师应该在暗地里也下了不少功夫。
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和那边是同一个整体。
这次的事算是把两边的分歧摆在明面上了。
“是否接收这头东北虎，看你如何判断。如果是怕接收之后的麻烦事，那不用担心，老师会帮你处理好，你只需要做你自己的工作。
如果你觉得可以把它交给那边，也没关系。”
“我当然是想把它接收下来的。”
陆霄轻轻叹了口气：
“只不过……要给老师你添许多麻烦吧。”
“这有什么？”
电话那头的林鹤祥笑得很爽朗：
“我已经老了，你们的活儿我已经干不动了，现在我存在的最大的意义，不就是保证你们能好好工作不受其他事情的干扰吗？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老师，我这边拍板之后，那头东北虎什么时候会被送过来？马上吗？”
陆霄想了想，问道。
“没有那么快，基地的硬件设施重建加检修还要一阵子呢，按最快的速度，检验合格到能接收，也得将近一个月时间。”
林鹤祥摇了摇头：
“差不多也是你休假的时间，这段时间中转地会好好饲养它，你不用担心，安心休假就行。”
“……虽然可能有点为难你，但是老师，我能在它被送过来之前先去看看吗？”
陆霄试探着问道。
“你想去中转地先看看它？”
没想到陆霄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林鹤祥顿了顿：
“去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牵涉到申请和流程，我现在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时间，要晚些得到答复才能通知你。
而且就算去看的话，恐怕也只能相隔一段距离，在管理员陪伴的情况下看看---据我所知，它被抓捕之后非常暴躁，连常规检查和治疗也没法正常进行。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允许你跟它有近距离接触的。”
果然是这样。
虽然有差不多的心理预期，但是听到老师提起那头东北虎的现状时，陆霄的心还是沉了沉。
“没问题的老师，我可以不接触它，就是亲自看看它现在的状态，心里有个数，也好提前做准备。”
“那没问题，你等消息吧。”
林鹤祥点点头，想了想又叮嘱道：
“还有，去看归去看，别太操心它，工作的时候再工作，难得放假就好好休息，身体要是累垮了是最划不来的。”
“我知道的，谢谢老师。”
陆霄心里一暖。
从上学的时候开始，老师就总是这样叮嘱他---像姥姥一样。
像家人一样。
聊完正事儿，两边都没多耽搁，直接挂断了电话。
回到屋里时，程姥姥已经和边海宁一人一边坐在炕头上拣豆子了。
下酱用的豆子对品质的要求很高，程姥姥更是挑剔，买来的最上等的豆子也要一点一点挑过去，干瘪、有虫眼黑点的这种自然不用多说，就连形状不够饱满的也都会一一挑出。
剩下来的豆子都是相当圆润饱满、色泽明润的最好的豆。
“……别看挑豆子费事，那一缸酱里但凡有几个坏苦的豆子，味儿也不对了。
所以以前赶那个老人讲话，懒媳妇下不出好酱就是说这个了。
我下酱的手艺也是我妈、我姥姥她们传下来的，我年轻的时候，我妈也老说，下不好酱以后要遭婆家嫌弃……我当时就不干了。”
程姥姥哼了一声：
“下酱那么累人，凭啥就我一人干？后来嫁给你姥爷，年年下酱我都抓他干活，挑豆子泡豆子打酱，都是他干，我在旁边指挥。”
“那今天咋没抓姥爷干？”
陆霄笑着问道。
“这不你俩要干吗？我打发你姥爷上山薅点野菜去，中午包点野菜团子吃吃。
再说了，我这么好的下酱的手艺，搁别人要来学都得给我交钱呢！偷着乐去吧你俩……”
程姥姥一边挑豆子，一边絮絮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霄边海宁说着一些过去的事儿。
说的尽是些琐碎的日常，也没什么很抓人眼球的卖点，但是直播间里的粉丝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就像是坐在自家姥姥的身边，晒着太阳，听她讲过去的事情。
就像是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童年。
“这个豆子得先泡泡发，差不多了下锅煮完才能进下一步。”
挑完豆子，程姥姥抓了一把袋子里的豆子看了看，很是满意：
“各家下酱方法都不一样，有的家是直接用去年窖好的酱块子，切碎了加水加盐下。
咱家是用酱引子和新鲜的熟黄豆……走，去拿酱引子去。”
“那这两种方法哪个更好？”
陆霄起身跟着程姥姥，一边走一边问。
“也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就是看各人家口味呗……你姥爷个完犊子玩意把酱引子放那么高干啥！谁家黄皮子还能上梁吃这玩意！”
到了库房，看到包着剩下酱引子的纸包被放得高高的，程姥姥一个白眼翻出来，当场激情开麦。
素质东北姥姥.jpg
“我来拿我来拿。”
陆霄憋着笑，把那几个纸包探手够了下来，交给程姥姥。
“喏，这就是去年做的酱引子了……你给他们看看吧。”
走到院里把纸包剥开，程姥姥指了指里面包着的巴掌大小的灰白色块状物道。
【噢！这个我知道！这个要刷洗一下然后再放到煮熟的黄豆碎里让它发酵是不是！之前刷到过东北下酱的视频！】
“姥儿，咱这个酱引子是不是也得拿水涮涮？”
瞄到有粉丝提问，陆霄问道。
“咱家不涮，酱引子拿水涮完，整不好容易生蛆。”
程姥姥摇了摇头：
“这做的时候就挺干净的了，你看都没长霉毛，拿个刷子把外面刷刷，埋汰的地方切掉就行了。”
正说着，程姥姥胸前的小背篼忽然动了动，小饭桶毛茸茸的小脑袋伸了出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耸着鼻子对着酱引子闻来闻去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你吃的玩意儿……”
程姥姥赶紧把酱引子包好放到一边，顺手把小饭桶的脑瓜子塞了回去---本来就剩得不多了，再给祸害一下今年可就真没指望了。
泡豆子煮豆子都需要时间，下午闲着没什么事儿，陆霄把稳定器往边上一架，和边海宁很潇洒地往躺椅上一躺，当场开摆睡觉。
最后还是程姥姥看不过眼，把手机拿回屋去对着睡觉了的小饭桶播了一下午的睡觉监控。
直播间粉丝情绪相对稳定---看小毛茸茸睡觉总比看俩大老爷们睡觉有意思。
晚上煮完豆子、捣成合适的颗粒，拌着盐和酱引子一起下到缸里，然后再用纱布封口、系上一根红绳，这缸酱才算是完事儿了。
“姥儿，为啥要系根红绳呢？”
陆霄摸了摸缸上的红绳，好奇问道。
“说是系了红绳，酱发起来的时候就不会冒漾了……所以就年年都系，也不费事。”
程姥姥理了理酱缸旁边的绳头道。
“跟挖人参的时候给人参扎红绳儿是一个道理?”
边海宁插了句嘴。
“那红绳拴的是成了精的参娃儿，这拴啥，大酱娃？”
程姥姥很嫌弃地撇了撇嘴：
“咦也，这要跑一屋酱确实也挺膈应人，还是拴着吧。”
忙活了一整天，下完了酱，陆霄带着程姥姥回去给纵纹腹小鸮投喂了些食物，再去看看其他的几个小家伙，确定都没什么问题，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推门就看到边海宁坐在床边泡脚。
“泡个脚不？锅里还有热水呢。”
“泡，我打水去……”
陆霄点点头，刚准备拿盆子去打热水，手机就在兜里嗡嗡了一下。
拿起来看了一眼，陆霄看向边海宁：
“明天跟我出趟门？”
“行啊，进山？”
“不进山，进城。”
陆霄摇了摇头，把上午林鹤祥联系他的那件事大概说了一下：
“老师刚才给我发消息了，明天下午可以去看看。
安全肯定是安全的，就是问你想不想一起去瞅瞅。”
“那就去一趟吧。”
……
因为从村里去到中转救助站也还有一段距离，陆霄和边海宁早早就起床出发了。
当然，考虑到事情的保密性，陆霄没有和程姥姥说明此行的真实目的，只说是进城去买点东西，程姥姥也没多疑心，只叮嘱了几句开车注意安全。
前往中转救助站的路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浓绿的森林，听着时不时响起的林鸟的啁啾，陆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原本那只东北虎也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吧。
抵达中转救助站的时间比约定的要早些，不过也已经有人提前等在门口了。
“陆霄教授，对吧？”
……
感谢每天投喂小礼物和催更评论追更的活跃宝宝，爱你们，比心。
啵啵，晚安捏。
（已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