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很少有真打到最后才见胜负的。
就像成年人毫无征兆的崩溃。
此时的北虏大军也是如此。
这群一心想着南下杀人掠地、淫人妻女的战争狂们，之前以剑叩盾慨然高歌，将杀戮与抢劫当做男儿本色，以此标榜为北方儿郎的豪迈与血性。
可他们从这种自我感觉优良到哭着鼻子落跑，其中经历的却不过也就几场大败而已。
就这，还是在苏瑾没有以虐杀他们为乐的前提下。
霸凌，乃是人性之恶中最为卑劣的行径之一，享受此乐者之人格底色充满无耻与肮脏，揉杂各种劣根。
故而，施暴者逞威之时必定凶残，却都不耐打，真遭反击了他们往往还哭的最委屈。
因此，面对这等情况，退让永远是下策，还手才是高招。
而此刻，【极玄伍承弥缝之阵】三十六外阵之眼刚破其八，霜龙关上北虏大军便起山塌雪崩之势。
说他们血性勇武吧，几场大战打下来，他们现在国也不守了家也不卫了。
说他们耿直豪迈吧，他们一个个又聪明的很，深知本国之前对中原所做之事有多过分，一旦落在对方手中，若遭同等手段对待自己该有多惨。
老虎依旧还是那头老虎，如今却成了纸做的。
“稳住！稳住！不要怕！凭城反击！报效家国就在此刻！
天子犹在！背后就是家国！
逃能逃到哪去！！”
林和玉作为北虏大帅，既被授权又答应坚守，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在的。
不是说大世家出来的核心子弟没废物，而是在这等教育体系下想出个废物的概率实在不算太高。
如林和玉这等被北虏第一世家悉心培养而出，且经过层层筛选，已在朝堂身居高位的头部子弟，便更是无需多言。
且正如武烈帝之前所说，这霜龙关后面大片疆域可不是寻常边疆荒属，而是靠近中原的好土，是属于他林家的膏腴之地！
“稳住！谁敢再逃且看本帅手中长刀留不留情！”林和玉发了狠，一刀挥斩，刀气精准迸发，立时将一队不受控的逃兵拦腰斩断。
三军大帅此刻也无奈开始做起监军工作，其麾下精锐亲兵得令，也自忙碌，开始掩杀溃兵。
城还没破，城上反倒先来了一轮血洗。
如今，于大乱之际，林和玉身着宝甲手持长刀，双眼已然发红，又恨又急俯瞰城下。
眼下大阵余威尚存，若亲自下城阻那苏瑾破阵，战局或许还有挽回余地！
可落目之下，二十辆巨山车组九宫之局壮若雄山，经过这么多轮法器轰击，严重的只出现些凹洞，轻微的只掉了皮层，哪里打得动！
那内里还藏着九圣宗十五万大军，那下面有至少四个半步神话，一队灵藏武者。
如今己方大阵威能更减，再下去又与送死何异？
这一刻，理智战胜了冲动。
林和玉咽了口口水，他觉得自己活着，对家国而言的益处要大于悲壮的战死……
为了宣泄心中因认怂产生的羞耻，亦为了发泄此战大败对自己政治前途产生影响的恨，林和玉满含悲苦。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辱骂他人。
这一刻他化无能狂乱为义正言辞，全开半步神话修为，气感运到极致：
“贼寇！你犯我国土侵我家园！且看我北国儿郎会不会让你得逞，瞧我雪原勇士让不让你如意！
一寸山河一寸血，满国儿郎满国兵！
日后且教知晓，你兵锋过境肆掠之处便是我北国血肉阻挡之墙！定将你这入侵行径寸寸拦住，定叫你这夺我故土者付出代价！！！”
无缝将施暴者身份切换成受害者，林和玉骂的理直气壮。
一来还是为了通过爱国情怀，激发麾下士卒们难以再持的士气。
二来也是此战败局已定，这将是他人生以及背后家族难以洗去的污点，他得给自己塑造出一个爱国主义人设，通过这番慷慨激昂言辞减轻事后所要面对的困局与付出的代价。
若有办法包装一番，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这，也是世家子弟“能力”的体现之一，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考虑的永远都是利益，并发自本能的去维护与争取。
这番发言，由澎湃气感发出，配合着林和玉绝佳的情感把控，也的确感人肺腑。
至少在刹那间，真令得北虏大军们生出了一股源自内心的悲愤，与对继续逃跑的愧疚。
国恨家仇，如今被扣在了他们头上，很少有人能不为所动。
却也在此时，一道声势毫不逊于林和玉的声音也自响起，带着碾压对方的感染力，声声入耳，字字入心！
【萤火皓月】效果何等强势，只一开启，即便万军之中，苏瑾的存在感亦将被为无限拔高！
声动，其意浩大巍然，似九霄雷动。
“想要我付出代价何必往后，且在当下！
一寸山河一寸血，你且自己下城做那报国的第一缕亡魂！哪需以他人之性命全你之慷慨！”
“畏威不服德的豺寇！惹事不抗打的懦夫！凭你也配慷慨激昂，大言不惭道我雄兵不义！
且看是谁挑起的战端！是谁！虎视中原念念不忘！
且看是谁挥兵南下，誓言要屠我子民，夺我国疆！
且看是谁一败再败，犹自贼心不死，盗心不止！”
就这么会功夫，苏瑾再破四处阵眼，如今手脚不停，嘴也不停，开始反唇相讥。
骂人？
打架他不怂，骂人更是从没输过！
“你抢他人国土，杀他人子民便是理所当然！如今这痛遭在你身你倒委屈上了！
且看看我中原百姓有多少命丧你等手中！
且看看我北境一域那不尽亡魂！尸山血海！
胡寇！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们杀人剜肉，剔骨燃膏，将无辜百姓杀以取乐的禽兽不如恶行！
如你等这般猪狗不如，掠杀成性的畜牲，败了就认，认了就逃，我尚且只会憎恨你等，谈不上蔑视！
而今你这等双标之言，当真无耻至极！
以你今日所说，便更证明你北虏不但身如禽兽之卑劣，魂亦如蛆虫般可耻！
我当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一寸山河一寸血么？！
好！
我便要看看，如你等这般下贱无端，穷凶极恶又软弱无骨之族，能拿的出几两肉！挤的出几滴血！来护你们的江山！”
言落，又是一个阵眼被破。
这一下，三十六外阵眼已破十三，近半。
苏瑾遥望霜龙关，目中寒星两点，剑指苍生般抬臂点向林和玉：
“来！现在就来护你口中的江山！用你们的血！你们的肉！！！”
他大喝，声动之下，夜幕苍穹，北风呼啸，月华之下氤氲出血的疆场。
亦在此刻，九圣宗二十巨山车内，大军亦有所感，回应起他们君主的气势，齐声高喊：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战！战！战！”
“战！战！战！”
霜龙关前，满江红不再止于词中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