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而惹来医生的不快。
“我女儿十年前在学校不小心中了铊毒，先后抢救过两次。。。。。。。。。”吴起用花费了十几分钟才把情况说明白。
这样的陈述他说过很多次，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不需要思索，因为他会每天在脑子里重复这些话。
一大早他就来了医馆，前台小姑娘说他要找的医生今天在岗。挂上号后他马上回去告诉了妻子，然后两个人把女儿架到了楼下。
他不敢耽误，万一医生有事离开了呢，万一就诊人数太多今天没有时间给孩子看病呢。
还好，人不多，还好他们已经进了诊室，现在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交给眼前这个年轻人，只希望失望不要来得太快。
他没有陈述苦难，没有必要，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活的轻松。他不需要同情，对于他来说同情是最廉价的，不会有任何实质帮助。
张三认真听着吴起用的每一个字，中间没有打断过一次。直至对方讲述完毕，他才开始为吴玲玲诊脉。
伸手之际，背后传来刺痛。不用想一定是胡唐月这个疯丫头，肯定又是发作了同情心。
吴玲玲脉象浮滑而数，去除口罩后脸色微微浮肿。张三试着让她张嘴也听话照做，舌质发紫，舌底有青紫明筋。
双目聚焦困难，无法找到声音准确方位。
再查其身体，身材发胖，接近四肢位置明显与身体是两个颜色，四肢泛青而身体发红。平衡极差，无法独自站立。
手脚发冷而无力，还好肌肉没有萎缩，这明显是吴玲玲父母的功劳，可见平日一定是经常做肌肉按摩。
检查结束，张三沉默，屋里一时之间只有吴玲玲沉重呼吸声可闻。
片刻后张三让吴起用找出中医治疗方案，十年治疗对方肯定有中医治疗经验。
等看完吴起用拿出的中医治疗方案，张三继续保持沉默。
患者对称性下肢麻木无力，有加重并蔓延趋势，早期肯定有痛觉过敏灼烧样疼痛，现在发展成了触觉痛觉减退。
视力无法聚焦，眼球震颤。综合起来是典型的热症，作用位置聚集在中焦脾、胃、肝这些部位。
然后上扰心神，下返侮肾，症状就是热性中毒。上扰就会侵蚀脑部，患者现在智力低下就是这个原因。
下返就会阻塞身体经络，皮肤颜色不一就是表症，还有身材所谓发胖，那其实就是水肿。
而且年深日久已经堵塞了经络，所以才会出现内热外寒的症状。
病因病症清晰，但是怎么治疗？思来想去只能做到对症治疗，可这只是治标。要想治本，只有解毒。
可毒该怎么解？不能根除的话，即便解了表毒，不用几天毒素又会积累。
张三没有把握，一点都没有，甚至一点思路都没有。
屋里众人齐齐屏住呼吸等待张三宣判，朱玲死死抓着丈夫的手掌，生怕会听到让他们绝望的话来。
等了一会张三让胡唐月推着吴玲玲在外面转一圈，他有话要对患者父母说。
胡唐月不愿意，可在偶像面前也只能收住脾气，气哼哼推着轮椅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以目光警告张三，她回头要知道结果。
“中毒的时间有点长。”张三不想隐瞒什么，能看得出来吴起用夫妻很紧张，可不说实话的后果有些严重。
“很麻烦，但她必须接受治疗，说不了话的原因是毒素侵蚀了舌根，和中风有些相似。”
张三尽力说的简单，“四肢不受力是因为中下焦不通，气血无法充盈四肢，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现在患者肝脾肾都出了问题，还有头部也有淤堵，如果不及时治疗血淤一旦成实就会成瘤，这是最危险的。”
这个消息比吴起用预料的还要糟糕，他开始怀疑张三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谈钱的问题了。
“我治不了。”张三脸色很平静，“她身体里都是热毒，很难化解。”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真实情况告诉患者家属，病情太重，他不能冒险，患者更不能冒险。
吴起用哆嗦着拍着妻子的手臂，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这就是命，孩子的命，也是他和妻子的命，得认！
“能试试吗？”朱玲不想放弃，但凡有路可走他们也不会等候十年。
“治表的意义不大，而且很痛苦。”张三现在能想到的就是“络针”中提到的几个穴位，在舌根底部。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但那也只是暂时性的。
“会很疼吗？”朱玲再次抓住丈夫的手掌。
“不知道。”张三犹豫后开口，舌底下针，还要放血，怎么可能不疼。他不建议他们尝试。
“您说的治表是什么意思？”吴起用也不想轻易放弃，手被妻子抓的生疼，他知道妻子希望他也能开口说几句。
“即使有效果也是暂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毒素又会堆积，那时候患者会更痛苦。”张三温言解释。
如果是其他病症，他也就尝试了。可是一个饱受十年痛苦折磨的人，给了希望然后再把希望拿走，那是极度的残忍。
对患者是一种残忍，对家属更是残忍，对他也是一种残忍。
“我们想试试。”朱玲强忍泪水，“也许效果会有持续呢，您就给我们一个希望吧。”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与其让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折磨，不如直接有个解脱。
可这想法也只是在心里一瞬而过，谁能解脱，女儿？丈夫？还是自己？每次想到这个她都狠狠抽自己的脸。
女儿得活着，他们也得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张三听不下去了，这对夫妇总让他想起自己的父母。当年自己父母也是这样心存万一吧，在背着他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想哭又不敢哭吧。
“如果你们没有其他要求，那。。。。。。”他想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自己没有治疗过这种病症，也许情况并不是想的那样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