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头看着桌子上汤汤水水的六个菜，菜里只见零星几片肉，陷入了沉默。
他压抑了很久，终是忍不住阴郁着道：“我给了你那么多买菜钱，今天年夜饭，你就烧了这几个菜？”
陶老太假惺惺的卖惨：“你以为我不想让你吃好的啊！临时过年，菜价飞涨。你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买肉。”
“我给的钱不够你买肉，倒是够你和他俩买新衣服新鞋！”段老头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你俩儿子和自己都买了新衣服和新鞋！”
“臭老头子，你吼什么吼！”三庆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摔，冲段老头吼回去：“我妈又没有瞒着你给我们买新衣服、新鞋，你发什么神经！”
四庆也开口道：“你要是嫌菜不好，你自己去做啊！我妈忙活了大半天，忙活出了这些菜，你不念她的辛苦也就算了，还在这挑三拣四的，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
“凭买菜钱是我出的，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全都是我的！这个家，也是我的！我说话，还没有你们插嘴的份！”段老头气得脸都青了，大声吼道。
三庆抬起手臂，一拳挥在了段老头的脸上，打得段老头整个身子都偏过去了。
陶老太原本悠哉游哉地听着几人吵架，看到三庆突然打人了，吓坏了。
“三庆！”陶老太拔高音量喊了一声。
“妈，你放心，我收着力道，不会把他打得怎么样。”三庆道。
陶老太这才放心了，又恢复了悠哉游哉的神态。
她就怕三庆真的把段老头打出个好歹来，事情不好收场。
他们现在确实住得吃得穿得用得都是段老头的，要是段老头有了个好歹，她怕他们现在享受得一切就没有了。
段老头捂着被打疼的脸，吐出来了一颗被打掉的牙齿。
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两个兔崽子居然敢打他！
他看到陶老太完全没有要护他的样子，气道：“你就任由你的两个儿子对我动手？！要不是我娶你，你会有现在的生活？！”
陶老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假模假样的斥责了三庆几句：“你好好说话不行啊，大过年的动什么手啊，不要这么冲动。”
三庆道：“妈，不是我要冲动，是他逼我的。大过年的，他对这不满那不满的，我都不明白他哪来得这么多牢骚。他要是嫌你做得菜不好，他就自己去做。他要是嫌你没给他买新衣服新鞋，他就拿钱出来让你给他买。你给我们买新衣服买鞋的钱，都是你自个存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妈又没上班，又没有退休金，她从哪存钱？存得还不是我给她的钱！”段老头怒道。
三庆再次挥舞起了拳头。
段老头见状，脸上浮现了明显的害怕，眼神也闪躲了起来。
三庆本来就没打算再打段老头，他怕他再一拳打下去，真把段老头打出来个好歹来，还得让他们大过年的照顾他。他不过就是吓吓段老头的，见段老头明显的害怕了，他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
“她整天照顾你，你给她钱不是应该的么。你还想找她当免费的佣人使唤啊。”三庆道。
段老头怒目而视，心里气坏了，却不敢再说什么，怕三庆的拳头又落了下来。
他现在的身子骨既不经打，也打不过年轻人。
但是，就这么把满肚子的气憋下去，他又不乐意。
他只能把桌子掀了，让一桌菜碗滚落一地，他则愤怒的拂袖离家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听到了三庆四庆骂骂咧咧的声音。
三庆：“糟老头子，把一桌菜都给浪费了。我妈花了多长时间才做好的。”
四庆：“幸好买菜钱不是咱们出的，他浪费的是他自己的钱和粮食。”
走出家没多远，段老头就后悔了。
那明明是他的家，要走也应该是三庆他们三个走，凭什么是他走？
然而，让他现在回去，他又不敢回去。
他刚才把桌子都掀了，现在肯定满地狼藉，他怕回去了挨打。
段老头只能硬着头皮出了大杂院。
此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团年，听到屋子里时不时的传出来的欢笑声，段老头心里越发的凄凉了。
天空中飘起了雪，路面上很快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孩子们欢快地跑出来玩雪，大人们在身后叮嘱他们多穿一些，画面温馨又喜庆，衬托得段老头越发的孤零零了。
他忽地想到，段老太走得那天，似乎也下了雪。
他开始想念段老太，想念段大为，想念段母和彩霞。他想，如果段母来烧年夜饭，段母肯定不会只弄几片肉，她肯定会弄一桌丰盛的菜出来。如果段大为和彩霞还在，无论他怎么发脾气，他俩都不会反驳他，更不会出手打他。
段老头后悔的长吁了口气，突然想去看看段大为他们了。
段大为他们住在哪，段老头是知道的。
段大为他们现在的住址，还是陶老太告诉他的。当初，段大为走后，陶老太说就算段大为搬出去住了，他也有赡养他的责任，必须让段大为每月拿一部分工资出来。
段老头觉得陶老太说得有道理，便让陶老太去办这事了。
陶老太查出来了段大为他们现在是在租房住，原本想把这事捅到相关部门，让段大为他们没处可住，逼段大为把工资拿回段家，可是相关部门却因为回城知青太多，不管私下租房的事了。
陶老太这招没走通，这才去了一厂门口闹。只不过后面被一厂的人吓唬了一番后，她也不敢去闹了，便打消了找段大为要工资的想法。
段老头一方面在心里讥讽陶老太这点事都办不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就凭段大为那几个工资，根本养不活段母和彩霞，觉得他们仨早晚会回来求他，求他让他们回段家的。因此便没再管段大为的事，只等着他们自己回来找他。
眼下，段老头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段大为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屋里亮着灯，房子的门虽然是关着的，但能时不时的听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