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日的，这么干坐着不行，往城下抛灰罐、火罐！”
城下挖砖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如同蚕食一般沙沙作响，靠在城墙根上的杨善听在耳里、急在心上。
虽然三屯营的城墙乃是砖制，但就如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样，只要被挖出一块砖来，那就是秋风扫落叶之势，越挖越多、越挖越多，最后能生生将城墙给挖塌。
在清河和宁远时女真人就是这么干的，不一样的是，宁远的城头有红夷大炮，而且青砖后面还有一层夯土，给了守军足够的时间。而清河城则不一样，直接被挖掉了城墙的东北角，随后女真人蜂拥而入，清河城由此陷落。
三屯营这么大的军镇，连城头的火炮都是坏的，杨善根本就不敢赌这城墙能有多结实，因此赶忙叫人搬出昨夜民夫送到城头的灰罐、火罐等物什。
漫天的罐子从城头抛下，稀里哗啦地一片脆响，有许多汉军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纷纷用汉言破口大骂。
灰罐主要是烧眼睛，而火罐则不一样了，点燃的火把，打着旋地城头抛下，落在地上瞬间就将黢黑的火油点燃，发出“轰”地一声响，碎一股子滚滚的热浪，就从垛口处卷入，打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股焦臭味也扑鼻而来。
杨善手里拎着个火罐刚要再次往下抛，猛然听见城外一阵低沉的法螺号声，随后便是牛皮战鼓有节奏的三连敲。
他正纳闷突然就发现头顶上的箭雨停了，紧接着城下的汉军也如蒙大赦，纷纷四散逃开，往女真人的大营当中逃窜。
“这就……退了？”
杨善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垛口，看着向后撤退的女真人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一个汉军从他眼皮子底下向后逃窜，杨善大叫：“射死他！”
崩崩一阵弓弦响，那人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城头上的兄弟，咱们也是汉人，莫要放箭，俺不想跟鞑子混，俺想回明，能不能用筐将俺们拉上去？！”
一个声音从城下的角落里传来。
杨善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有几个？！”
“三个！有三个人！兄弟，俺们也是被逼的，鞑子那边不把我们当人看！”
“去找个筐来。”
一个硕大的竹筐正从脑袋上方缓缓落下，城下的三个汉军看到以后如同见到救命的稻草一般，从藏身的角落里转了出来，然而下一刻，他们就被一阵箭雨钉在了地上。
钟鼓楼上，韩林的目镜当中上演着同样的场景。
“恭喜大人退敌！”
李柱虽然没有远镜，但用肉眼也能看见向后返回本镇的女真人。
将手中的远镜放下，韩林摇了摇头：“这不是退敌，而是女真人的试探已经结束了，下面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万不可大意。”
除了那些仓皇逃窜的归附汉军以外，女真人的后撤井然有序，根本没有丝毫的慌乱和被击退后的垂头丧气，单看士气来说，女真人这一波就是演了个戏，根本就没打算在这一波攻城。
这一波试探进攻，蒙古人死伤了差不多四五十，归附汉军死伤了差不多百余人，而作为核心战力的女真人却毫发无伤。
韩林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太满意，三屯营的城头同样出现了伤亡，双方其实可以算打了个平手而已。
不过虽然女真人没有倾尽全力，他同样也没将底牌给袒露出来，藏兵动内还有大部未动，这是给多尔衮预留的惊喜。
西侧的蒙古人也正在迂回女真人的本阵，韩林再次举起目镜，对方看样子正在打造攻城的器械，下一波进攻还有一些时间。
韩林又向自己的四段城墙看去，南段和西段城墙本轮遭受了冲击，正在做休整，而北面和东面则正在警戒。
南门的杨善、西门的陶国振、北门的张孝儿这三个人他都不怎么担心，主要担心的就是东门的范继忠，他只在旅顺时指挥过百余人的骑队，而如此大规模的指挥还是首次。
可以说四段城墙当中，他这里是最为薄弱的一处，但韩林一个是想练练他，二来也实在是无人可用，倒是有个原三屯营的千总虎力，可韩林不怎么信任他们，如此才把范继忠给派了过去。
想到“信任”二字，韩林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怕是这千余的三屯营残兵也不信任他，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三屯营那些大小将校临阵逃跑，让底层的人也跟着人心惶惶。
“派民夫将水、药和吃的送到城头上去。”
李柱看向了一个亲卫，随后那人跑下了鼓楼。
“柱子，叫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是准备好了，就在一层停着，可大人……这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韩林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吉利的。”
“走，将那玩意抬着，咱们上去！”
韩林带着亲卫顺着甬道登上了南段城墙，这里还有一股子焦臭味，民夫已经将吃喝送了上来，当披着甲胄、按着刀的韩林走上来时，人人都纷纷侧目。
他们看的不是韩林，而是看向了他身后两个亲卫抬着的一口棺材。
南门的守将听说韩林来了噔噔地迎了上来，看到棺材以后也是一愣：“大人，这是……”
韩林笑了笑：“一会说。”
紧接着他叫杨善只留望哨，将其他人全部聚集了起来，站在人群中间的韩林环视了一圈后，四方抱拳，随即开口：“乐亭营的弟兄就不必说了，三屯营的弟兄可能不认识我，某就是韩林。”
确实有很多三屯营的兵不识得他，当他表明身份以后一时间议论纷纷，谁都没想，现如今率领众人守城的将军竟然如此年轻。
“如今贼奴潜越长城，在京畿之地四处行掠，罗文峪、马兰营等先后投降，遵化遭围后失陷，单就各种消息来说，贼奴兵马怕不下十万，十万兵马大概什么样？若连营，怕不下数十里！”
听到韩林口中报出来的数目，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惊。
甚至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