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想要解释自己并不会威胁到陛下。
但是小弟说完这些，转身离去，压根不听他的解释。
周峰没有出去送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火桶内烧成灰烬的，他得闲时欢喜做出来的画像。
哪怕画作都被烧了，可在他的脑海之中，还是有着一样又一样的景象。
少女妍丽的面庞，或娇嗔或天真，但更多的，是那凌厉而坚韧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在从前的司沐颜眼中看到过，也在如今的圣上身上见到过。
他想起在凤凰县，见到司沐颜的第一眼，就是被她身上的才气与自信所吸引。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少女总是羞涩的，喜好垂眸脸红。
司沐颜却如同男人一般，大胆的与人对视，与人争论一星两点的银钱。
后来见到司沐婉，他以为是同一人，却也曾疑惑，为什么同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所以姑母不答应他迎娶司沐婉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或许姑母是对的，他喜爱的那个，一直是司沐颜。
周峰的手摩挲着桌面，想起司靖安的话。
他喜欢的是强权。
是吗？
来京都与司沐婉见面的那一次，司沐婉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是高高在上的县主，从前的娇憨尽数褪去，只有柔媚与坚韧。
他喜爱的，或许是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
司沐颜也好，司沐婉也罢，他爱她们的强势。
管事送走了小弟，来到书房面前忐忑不安，良久才敲门问道。
“老爷，奴让人送来消火茶，可要用一点？”
周峰语气沉沉：“不必管我，退下吧。”
第二日下朝之后，小妹将周峰留下，在勤政殿内见他，问询小弟最近的情况。
“小安天资不足，还要你多多帮衬。最近他表现得如何？”
周峰躬身行礼，应道：“回禀陛下，勤能补拙，靖安十分勤勉，假以时日定能成器。只是需要这么一个过程，臣定当尽心培养他。”
小妹点了头，揉揉眉心：“有你费心，朕也就放心了。”
说了会子话，小妹示意周峰可以退下，但周峰并没有离去，站在下首迟疑着。
小妹疑惑：“周爱卿还有别的事情要报奏？”
周峰沉吟片刻答：“陛下，臣……到了而立之年，在吏部也算坐稳了，该……考虑成家之事。”
“对。”小妹打起精神，笑道，“爱卿不提，朕都要忘记了。这些年辛苦你了，为了替朕稳住朝纲，错过了不少好女郎。”
周峰心下一沉。
便听小妹继续说：“爱卿这是看上哪家的女郎？朕替你赐婚。”
周峰鼓起勇气，抬头去看小妹，珠帘之后小妹整个人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
一如她在他心中的模样。
只片刻，周峰丧气的低下头：“多谢陛下关怀，臣暂且没有想法，待得选定人家，必定先报奏给陛下。”
“好。”
等周峰下去，小妹回了紫宸殿休息。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堵得慌。
复又自嘲的与田嬷嬷说：“朕知道他的心思，但朕并无纳后宫的想法。如今他要娶妻了，朕该高兴才是。”
田嬷嬷答：“陛下肯这么想，是周大人的造化。不然若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瞧见，恐对陛下不利。”
小妹撇过脸，她不在意这些。
那个男人，是她第一个真正喜欢过的男人。只可惜物是人非，他们不可能，她也早就不是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年岁了。
周峰行动迅速，很快就选定了工部尚书的孙女。
工部尚书年近七十，一向兢兢业业，不喜朝堂纷争。先帝在世时他就只管着工部情况，先帝想要让他入阁，他自己请辞，说是能力不足。
他的子辈也都是一样的性子。
孙辈年岁都不太大，长孙女二十有二，在这个时候，这般大的姑娘尚未成亲，都是老姑娘了。
她及笄后也定过亲，但祖母过世守孝，男方的亲人过世守孝，一来二去耽搁就算了。男方孝期结束，竟然退亲另娶。
这件事情，在京都也闹过一阵子。
但这女子倒是个硬气的，二话不说，让父母替她梳头，便不打算再嫁了。
听闻这一次，是周峰在外公干，无意中遇到女子车驾损毁，便将自己的马车借给她。
二人打了个照面，便心有灵犀。
小妹自是立刻应允，让人去尚书府传话。是陛下亲自让人来问，尚书府不敢怠慢，再去确认自己女郎的意思，女郎也含羞带怯答应，这才知道原来女郎对周大人竟是一见倾心。
这是一门好亲事，还是陛下亲自下旨。
两家都高兴得不行。
尤其是照顾周峰的老仆，欢喜得去早已过世的老爷夫人墓前拜了又拜，痛哭好几场。
又给徐家老夫人写信，让她在莫要担心。
徐家老夫人早已年迈，大夫都说不长久了，听了这话，哭得泣不成声。
连说自己当年耽搁了阿峰。
她一方面是觉得亏欠周峰，一方面心中有了计较，只是不敢说。
她以为，周峰一直没能成亲，是被当今陛下给压着不让他成亲。说不定，自己一手养大的这个侄子，早就入宫做了陛下的男宠呢。
如今得了阿峰亲笔的来信，她如何不感动呢？
长子见状笑道：“母亲一直牵挂表弟，如今得知表弟一切安好，应该开心才是。”
徐老太抹了把眼泪，低声说：“从前我对他太过严苛，又总是限制他，一心想要他从商……而且那位……毕竟是我棒打鸳鸯，自是担心会有报复。”
“母亲多虑了，司家并非那样小心眼的人。之前母亲也说了，那司家大姑娘是个聪明人。如今也能证明，前年机缘之下，与司家有些商事上的往来，司家那位何管事知道后，还亲自过来与儿子接洽，可见司家大姑娘是个念恩的。”
当初若不是徐老太看重了司沐颜，给了不少帮助，司家在岭南的几年，也不会过得那么舒畅。
虽说后来，徐老太不愿意惹到官司，逼迫阿峰与司家断绝往来。
但司沐颜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这几年的确拉扯了徐家。
也是因此，周峰在朝堂上，对小妹更是不遗余力的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