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方向？”我错愕地重复着葛阿婆的话。
她点了点头，指着我家后头的那个山坡，接着说：“十五，你们年轻人的脑袋，比阿婆的好使，你自己爬上去看看，那座山的南面，是不是城里的方向？”
其实，就算村子四周都被大山围着，不管是往左往右，往前往后，只要开出三五百公里，周围都有新城，都有大路，都能去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即便如此，我也很是好奇，那座大山的南面，究竟指向了哪个方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想动身前去看看，却被谢应渊暗暗拦了下来。
他说：“十五，你继续问阿婆细节，这点小事，交给我和忆安去办就好了。”
谢应渊拽着萧忆安一块走了出去，他俩办事我自然相当放心，却也深知，谢应渊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不论发生什么，都有他在前面帮我顶着，我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让自己心安。
我沉了沉心绪，对葛阿婆说：“我朋友他们去看了，一会儿就回来，阿婆，您继续往下说。”
葛阿婆点了点头，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就是你爷爷每晕倒一次，人就更古怪一些。”
“到了他失踪的前一周，我在地里碰见他，我才发现，短短一个月时间，你爷爷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都皮包骨了！”
“我当时还劝他千万要注意身体，可别还没等到十五回来，自己的身体就先垮没了，但你爷爷那天的笑容非常奇怪，我也讲不上来是什么样子的笑，就是给人感觉很奇怪……”
“就……就好像，以前村里那些老人，在临死前，已经预感到自己活不了几天那种笑容，可是笑完了，你爷爷也不讲话，就在那苦笑。”
“后来又过了三四天，你爷爷忽然找上了我，和我讲了几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我问。
葛阿婆说：“就说他感觉，这个世界上是有因果轮回的，很多东西像是注定好的，逃也逃不掉，避也很难避。”
“还说，他这辈子最不屑的就是认命，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命运可以自己做主，临到头了，才感觉自己这一生，像个笑话一样。”
“哦，他还说，幸运的是，他可以像个笑话一样，毕竟他这辈子，也就是那烂命一条，无论生死，都没人在乎，也不会影响什么大局，可是他的孙女不一样，他的孙女会平平安安的，也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命运。”
葛阿婆说完这话，忽然皱起了眉，对我忙问一句：“十五啊，阿婆是那个年代的女人，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你爷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我将这几句话琢磨了三个来月了，怎么越琢磨，越感觉，你爷爷这话不像是在对我说的？更像是和他自己说的，又或者和其他人讲的？”
其实葛阿婆的猜测没有错。
以我对爷爷的了解，他与葛阿婆说的这话，大抵是说给我听的。
爷爷向来聪明，大概是猜到了，那时的自己，已经不能与我透露太多了，又知道，我早晚会发现他失踪的事情，一旦发现，必然会回到村里，找葛阿婆询问这些年的事情。
所以，爷爷是在通过葛阿婆的嘴巴在告诉我，我从前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那个我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现实。
更想通过这番话告诉我：“他被卷进这些事非，并非因我，而是他本是局中之人，所以因果循环，他挣脱不掉。”
“更想告诉我，日后的他，无论对我做了什么，都已不再是他，不用再去在意他的生死，他本就烂命一条，已经选择认命，也只能认命。”
“可我不一样，我的结局未定，还有跳出因果轮回的希望，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
天知道，当我听懂爷爷留下的这几句话时，我的心脏就像在刹那间碎裂了开来一样，立刻崩碎成了七零八落，好像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若是可以，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当着爷爷的面告诉他，我的结局未定，他也一样！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只要我还有希望，结束从前的因果循环，将自己从那样的轮回里拉出来，自然也能改了他的结局，他的命！
可我没能在爷爷失踪前见到他，爷爷也不敢在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样后联系我。
我俩在那交错的时空中错过了最后一次畅谈的机会，若是再见，似乎只能是阴差阳错，物是人非了。
见我神色恍惚，眼底还染起了一层雾气，葛阿婆慌忙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喊了一声：“十五？十五？你还好吧，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哭了？”
我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将自己鼻尖的酸意狠狠咽下，强撑出一抹还算坚强的笑容，对葛阿婆说道：“我……我没事。”
“阿婆，您继续，我爷爷还说什么了？”
葛阿婆的眼睛和耳朵，虽然有些不好使了，却很了解我爷爷，心里像个明镜似的，对我说：“十五啊，虽然你和你爷爷都没明说，可是你俩瞒不了我的！”
“——你爷爷绝对是遇上了什么事，自己又不方便和你讲，这才让我当个传话筒，给你带带话，对吗？”
“是。”我点头承认。
葛阿婆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哎……”
“我早就猜到了。”
“你爷爷那种什么话都放在肚子里的人，那天忽然和我讲了这么多，本来就很反常，和留遗言似的。”
“他后来，对我嘘寒问暖说了一堆，和我讲了几句话，估计也是想对你讲的。”
“我爷爷还和你说了什么？”我吃惊地又问。
葛阿婆说：“他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