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有了丹书铁券，今后就不怕欺君之罪啦。”
谢珏手中捧着云龙纹的覆瓦状铁券仔细端详，上面阴刻着刚劲有力的铭文，正面写“守正文臣”，背面写“免尔一死”。
他将铁券递过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有了这丹书铁券，你总算可以安心了，今后只要规行矩步，可保你一辈子无忧。”
谢潇接过铁券，小心翼翼地收好，眼中满是欣喜与感激：“三哥，你又帮我一次。”
谢珏语气宠溺：“这次也算天时地利人和，我只是起手推动罢了。”
谢潇不知，其实自己也是占了极大的幸运成分。
尽管谢珏对每一个环节推算精准，但明皇后梦魇的程度方面还有很大的变数，到了今日这样一个结果，各个环节都是掺杂着极大的巧合。
“父皇看到你拿出火铳，可有问来历？”谢珏说。
谢潇将她如何搪塞一事说了出来，他越听眉头越是紧蹙。
“父皇竟然信了？”
谢潇：“父皇虽然有些怀疑，但我表现得足够坦然，他当时就没有深究。”
谢珏闻言，眉头微微舒展，但眼中依旧带着几分忧虑：“虽然这次侥幸过关，但父皇心思深沉，未必会完全相信你的说辞。日后你行事还需更加谨慎，就算有了丹书铁券，还是低调点好。”
谢潇点点头：“我知道了。”
到手丹书铁券，于谢潇与谢珏两人来说都是一份天降甘露的大喜事，但谢珏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反而趁着夜色见了一个人。
明皇后宫中，昔日锦绣堆砌的凤榻染着腥腻的鲜血，华贵雍容的一国之母满头白发，仿若一个凋零的牡丹。
细微的脚步声临近，她微弱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你来了。”
远处的宫灯如豆，男子高大的影子渐渐逼近，周身一片冷意。
“知道你要来，本宫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着见你。”
谢珏下颌线轮廓清晰冷硬，他道：“今日有这一天，可有悔过当初？”
“本宫只悔自己不够狠，若是皇儿逝去之后没有那般爱子情深，今日必不会走到这般绝路。”
明皇后又说：“但谢璂是本宫的孩儿，如若本宫能下地府去陪他，也算美事一桩。”
谢珏一顿：“就没有点别的？就比如我母妃之死？”
明皇后也心中了然：“本宫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继后，也知道有人在你耳边吹了风，但本宫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先皇后之死，与本宫无关。”
谢珏皱眉：“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
“本宫已是将死之人，何怕你追究过错？再说本宫还指望着你为本宫的皇儿报仇，怎会隐瞒你？”
腿上又袭来一阵辣痛，明皇后声音沙哑而微弱：
“你母妃得了心痹崩逝那夜，的确是陛下陪着我出京祈福，但当时本宫腹中孩儿还未出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和你母亲的存在于本宫没有任何影响。”
谢珏：“夺了皇后之位，再将我赶出宫中，你与四弟将皇后与太子之位一齐收入囊中，这不正是你的动机？”
“易地而处，这是苏氏的动机，但不是本宫的动机。”明皇后摇摇头，神情悲悯：
“陛下娶你母妃是为了获取南境军方的支持，而陛下是本宫的青梅竹马，从情感上来说，本宫虽不甘却优于先皇后。你母妃待人宽善，识大体，从不与侍妾们争风吃醋，我有孕之时还对我多加照顾，在陛下登基前后都为谢家做了不少好事，从实际来看，本宫敬佩她。”
“本宫这些年唯一动过的恻隐之心，就是在你受人蛊惑意图弑君之时，在陛下面前献言将神志不清的你赶出宫去。
你归朝时是有心思将你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但本宫教导皇儿，不懂谋略就去读书，读书不行就去练武，文武都不行那就做个孝子，大丈夫志在四方，想要什么东西就堂堂正正去争取！”
谢珏瞳孔微张，难以置信。
“但本宫还是错了，皇儿他死在了野马川，死在了后宫妇人的阴谋算计之中。如若本宫教他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那他定会贪生怕死，更不会追敌几十里……”
谢珏站在明皇后的床榻前，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你可认识玉嬷嬷？”
“后宫之中宫人成千上万，这些年来来走走这么多人，本宫没有印象。”
明皇后摇头：“但本宫身边有个屈嬷嬷，她在宫中侍奉的时间比你岁数都大，你若需要可以去问。”
这般坦然，的确不像心中有愧之人。
明皇后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谢珏多年来深信不疑的真相。
他原本以为，自己母妃的死、自己被逐出宫的命运，都是明皇后一手策划的阴谋。
然而，此刻明皇后的坦白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怀疑——难道自己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你所说，确定为真？”
明皇后唇角的笑意凄惨，“你可以不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你如今既然来了，本宫在临死之前就送你一份大礼。”
她从枕下艰难摸出一个信物放在榻边：
“本宫刺杀君王已然罪孽滔天，明家自知难逃一死，情急之下定会想办法反扑，你马上请旨前往野马川镇压，凭此玉佩暗中劝降，就说本宫遗愿，惟愿明家人苟且偷生。本宫不愿明家就此葬送，所以送你一个横空出世，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叛乱的头功。”
谢珏大惊，明皇后料定的明家必定反扑，与明家少将军不顾陛下命令将一家老少带出京城一事，不谋而合。
如若明皇后恨他，必定不会如此做。
“我救你。”
谢珏意识到自己找错了目标，敢作敢当：“你梦魇之事是我搞的鬼，四弟并没有向你托梦，我帮你找御医，你腿上的伤再不医治就要晚了。”
“不必。”
榻上的明皇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有一点被人捉弄之后的羞恼之意。
“当年若不是我趁着龙颜大怒之时在陛下面前献言，凭着太后对你的宠爱，弑君之事没几年就烟消云散。你离宫十八载，吃苦也好受罪也罢，我今日一死，全当偿还当年施诡计将你赶出宫中一事。只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帮我保下整个明家，今后他们定会为你所用。”
谢珏知她已是强弩之末，最后没有勉强，也算接受了她的道歉。
他将走时，明皇后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呐喊：“帮我报仇！杀了苏氏那个贱人！”
谢珏侧眸，眉宇寒霜凝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