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形容，那东西就像是从黑暗里抠下来的一小块，没有形状，没有颜色，甚至没有“存在”的质感，却又真实地被那只手捏在指尖。
手臂的主人似乎有些嫌弃，手腕轻轻一甩，就把那片“空白”丢到了一旁。
“空白”落在黑暗里，像一滴墨滴进水里，先是微微一沉，然后开始扩散。
扩散的过程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先是浮现出模糊的轮廓，像是被雾气勾勒出的人形，然后轮廓逐渐清晰，皮肤的纹理、头发的丝缕、衣服的褶皱......
甚至连眼底深处那抹疲惫的灰，都一点点凝聚起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空白”已经完全化作了陈阳晓的模样。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穿着那件最开始时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还带着刚从沉睡中醒来的茫然。
*括弧*旧衣服可以扔去转转回收了*括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得让他恍惚。
他那表情透露着不满，很快又变为释然，最终像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接受了现状。
‘片刻的宁静......’
然后，他抬起头，对上了李翔始的目光。
李翔始的眼神依旧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只是在看到陈阳晓具象化的瞬间，点了点头，也没去在意，这是由杨穗所导致的现状。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哦，你醒了”的平淡。
无论如何，总之到了现在了。
李翔始，抬起手，一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移星易宿，斗转星移，这片星空，变得不一样了，它变成了陈阳晓所最为熟知的模样。
可那模样，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过去”，它应该在“未来”。所以，现在是现在了吗？
陈阳晓愣住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下马威？’
陈阳晓得眼神毫不避讳，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就这么直挺挺地显露出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黑暗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背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甚至连空间都似乎凝固了。
陈阳晓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疲惫和痛苦瞬间涌了上来......
‘啊......好多了。现在是要干嘛......’
陈阳晓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李翔始也没有说话。他习惯了等待，哪怕等待的结果以这样突兀的方式出现，他也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比这更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突然多出来一个，不算什么。
对视还在继续，像一场无声的较量，又像两个迷路的人在荒原上偶然撞见，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该转身离开。
而那只探进来的手臂，此时正缩在涟漪边缘，手腕轻轻搭在涟漪的“框”上，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敲打着什么。
涟漪的另一端，有一位美丽的女性，她带着戏谑的笑容，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望向了这边。
那表情仿佛在说：喂，我说你们俩，打算大眼瞪小眼到天荒地老啊？多谢我吧，打断了这样的场景~
陈阳晓猛地转头，看向那只收回的手臂和它身后的涟漪。
他认出这人，或者说，这波动里的调调，根本瞒不住陈阳晓。
带着点漫不经心地观望，又带着点雀跃的调皮。
是杨穗。
杨穗那只手臂就开始往回收，涟漪也随之慢慢收缩，眼看就要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陈阳晓几乎是本能地动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被这突兀的“热闹”搅乱了沉寂，也许是不想再回到那种等待湮灭的状态，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杨穗就这么溜走。
他伸出手，快得像一道风，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只正要缩回涟漪的手腕。
银链的冰凉触感传到他指尖，杨穗的手腕很细，被他抓住的瞬间明显僵了一下。
“哎？”
杨穗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惊讶。
“哎呦~你干嘛，嗨嗨呦~”
涟漪的收缩停住了，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卡住了。
陈阳晓没有说话，只是用力一拉。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也没有空间撕裂的巨响。随着他这一拉，杨穗的整个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涟漪里“拽”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饼干屑。
她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饼干，又抬头看了看抓着自己手腕的陈阳晓，最后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翔始。
李翔始依旧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刚刚被风吹过来的物件。
杨穗的表情凝固了几秒，然后，她慢慢松开抓着饼干的手，对着陈阳晓和李翔始，露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带着点讨好又有点心虚的尴尬笑容。
“那个......好巧啊......”
她干巴巴地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转。
“你们也在这儿待着呐？”
陈阳晓慢慢松开了手，指尖还残留着银链的凉意。
他看着杨穗，眼神里的茫然还没散去，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有被打扰的不悦，有对现状的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松了口气。至少......
李翔始的目光落在杨穗身上，没有说话。
他记得杨穗，或者说，在无数个交错的时空里，他曾知晓，关于四相文明的些许情报。
这很是难得的情况。
这个文明很强大，但里面的人却总是奇奇怪怪的，从各种奇怪空间里出现也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只是他从未想过，会在那天，以那样的方式和那个文明以那种方式“正式见面”。
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杨穗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饼干屑，又把那半块饼干往身后藏了藏，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突然闯入的尴尬。
“那个......我就是路过，真的！”
她试图解释，声音越来越小。
“刚才感觉到这边有点动静，就过来看看......谁知道一伸手就摸到个‘空白’，还以为是垃圾呢~嘻嘻~”
她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陈阳晓，显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丢掉的“空白”就是他。
陈阳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