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菲斯灰熊队的训练馆永远是座高压蒸汽锅炉，充斥着汗水、荷尔蒙与钢铁的撞击声。
球场一端，帕特里克·尤因正像一头暴怒的金刚，对着马克·加索尔和泰森·钱德勒咆哮。
“脚步！脚步！马克！你的防守站位太靠前了！你想用脸去盖帽吗？！还有你，泰森！你的卡位呢？篮板是你的妻子！你要像保护她一样保护好篮板！”
另一端，奎因·斯奈德抱着双臂，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他面前，杜兰特、基里连科、诺西奥尼、赛迪斯·杨和巴图姆这群身高臂长的锋线球员，正进行着最基础也最折磨人的防守滑步训练。
“重心再低一点！诺西奥尼！你想站着看对手从你身边过去吗？！”斯奈德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巴图姆！张开你的手臂！你是霸王龙吗？用你的臂展去干扰对手！覆盖他！”
球员们脸上淌着汗，每一步滑步都像在摩擦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无形烙印。
就在这时，阿德里安·丹特利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慢悠悠地从办公室走了过来。
他既不像尤因那样咆哮，也不像斯奈德那样冰冷。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场边，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用那双看透无数防守伎俩的眼睛审视着场上的一切。
斯奈德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走了过去。
“阿德里安，”斯奈德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来看你的新学生？”
“算是吧。”丹特利抿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那个动作标准但明显有些吃力的法国年轻人身上，“奎因，你觉得他怎么样？我是说防守端。”
斯奈德的眉头稍微舒展，这是一个他喜欢的话题。
“一块璞玉，阿德里安。一块未经雕琢的完美璞玉。”斯奈德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他的防守直觉是天生的，就像猎犬的嗅觉。他的横向移动速度对于他这个身高的球员来说是顶级的。你看他的脚步，虽然力量还不够，但节奏感很好，很少出现错误的交叉步。”
“但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目前最大的问题——他太‘干净’了。”斯奈德继续说，“他的防守太学院派了。他会用最标准的姿势去干扰你，但他不会用那些……嗯，更‘聪明’的方式去影响你。比如在裁判看不到的地方用膝盖顶一下你的大腿；在你起跳时轻轻撤掉你下方的空间……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去学习的‘脏活’。”
丹特利闻言笑了：“这些东西我相信你和安德烈斯会把他教得很好。不过等会儿防守训练结束后，他归我了。我要给他开个关于进攻的‘小会’。”
斯奈德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知道，当丹特利决定给一个球员“开小会”时，意味着这个球员的进攻将要从零开始被彻底重塑。
半小时后，地狱般的防守训练终于结束。
球员们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巴图姆正拿起水壶喝水，突然看到场边的丹特利教练朝他招了招手。
他立刻放下水壶小跑过去，恭敬地喊道：“教练。”
“尼古拉斯，”丹特利指了指旁边空无一人的半场，“跟我来。”
两人走到球场中央，丹特利从助手手里接过一个战术板和一个篮球。
“尼古拉斯，我们来聊聊进攻。”丹特利开门见山，“你觉得一个侧翼球员在进攻端最重要的武器是什么？”
巴图姆想了想，认真回答：“投篮？或者……突破？”
“都对，但都不完全对。”丹特利摇了摇头，“一个顶级侧翼最重要的武器不是某一项单一技术，而是——‘威胁’。”
“威胁？”巴图姆有些困惑。
“没错，威胁。”丹特利在战术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进攻站位，“你看，当你在这里接到球时，如果防守你的人知道你只会投篮，那他就会死死贴着你不给你任何出手空间。如果他知道你只会突破，那他就会放你一步随时准备堵住你的路线。这两种情况下你都没有真正的‘威胁’，因为你的选择是可预测的。”
“而真正的‘威胁’来源于——‘三重威胁姿态’。”
丹特利亲自做起示范。他弯下膝盖，身体重心压低，将球保护在自己的腰腹和膝盖之间。
“看好，尼古拉斯。当你以这个姿势持球时，你就同时拥有了投篮、突破、传球三种可能性。防守你的人就会陷入猜疑，他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就会犹豫。而他的犹豫就是你进攻的机会。”
“这是所有进攻技巧的‘起手式’，是基础中的基础。从今天起，你的每一次接球都必须以这个姿势开始！”
巴图姆认真地点头，将这个动作牢牢记在心里。
“好了，我们来说说你的问题。”丹特利将球扔给巴图姆，“你的持球太糟糕了。”
这句话毫不留情。
“你的运球我称之为‘生存式运球’。你只是想办法把球从A点运到b点不让它丢掉。这不是进攻，这是在逃跑。”
“进攻性运球分两种。第一种叫‘设置式运球’，目的不是为了过掉对手，而是为了‘设置’下一步进攻。比如，”丹特利一边说一边用手势示意，“一个简单的节奏性胯下运球是为了让防守者放松警惕；一个突然的大力向前试探性运球，是为了测试防守者的反应看他是否会后退。”
“而第二种也是你最需要学习的，叫‘攻击式运球’。它的目的只有一个——过掉你的对手！这里面包括了变向运球、背后运球、转身运球等等。”
“而你，尼古拉斯，”丹特利的眼神变得锐利，“根据你的身体条件——身高臂长，重心偏高，协调性好——你最应该掌握的不是科比那种华丽的连续变向，也不是艾弗森那种大幅度的crossover。”
“最适合你的武器是——‘In and out dribble’（内外运球或同侧步变向）和‘hesitation move’（急停假动作或拜佛）。”
“In and out是利用你的长臂做一个向内再向外的假动作迷惑防守者，然后用你的大步幅从同侧直接突破！这能最大限度发挥你的步幅优势！”
“而hesitation则是利用你的投篮威胁。在你运球时突然做一个急停合球的假动作让防守者以为你要投篮，当他重心上浮的瞬间，你立刻一个加速就能轻松过掉他！就像拉里·伯德和魔术师约翰逊经常做的那样！”
丹特利将这些篮球世界里最基础也最精髓的进攻技巧掰开揉碎，一点点灌输给巴图姆。
巴图姆听得如痴如醉，感觉一扇全新的大门正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好了，理论说完了。”丹特利将球扔给他，“现在开始练习。从最简单的原地运球开始，左手，右手，高运，低运，把球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训练馆里只剩下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
丹特利像一个最严苛的雕塑家，纠正着巴图姆的每一个动作。
“重心再低一点！你的腰是铁打的吗？！”
“手腕要放松！用你的指尖去感受球，而不是用手掌去拍它！”
“看着前方！别像个孩子一样一直盯着球！你的对手在前面，不是在地上！”
巴图姆咬着牙，汗水浸透了他的训练服，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没有一句怨言。
他能感觉到手中的篮球正在变得越来越“听话”。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和这个圆形的、充满弹性的精灵建立起一种奇妙的联系。
丹特利看着眼前这个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的年轻人，心中暗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