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像一座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悄然降临，星辰开始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闪烁。
纱夜才缓缓地，动了一下。
她俯下身，捡起地上那根被楚渊握过的柳枝，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她抬起手，用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再抬起头时，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悲伤依旧浓郁得化不开，却多了一抹令人心悸的、近乎偏执的决绝和坚定。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渊安详的“睡颜”，转过身，推着轮椅，一步一步，异常沉稳地朝着湖心小屋走去。
步伐不再有丝毫颤抖。
……
楚渊的死，并未对外公布。
对于联邦共和国而言，那位伟大的奠基者、曾经的最高领袖，早已在百年前就“退隐”，成为了活着的传奇和精神象征。
他的“离去”，被悄无声息地掩盖。
只有格雷姆星湖心小屋的权限记录里，多了一条永久封存的死亡报告。
楚渊死后的第三天。
纱夜离开了那间充满了两人三百年回忆的小屋。
她来到了楚家的技术研发中心。
“我要所有关于空间跃迁、维度理论、平行宇宙假说……以及一切可能跨越世界壁垒的技术资料和研究项目。”
面对楚佳佳——这位同样因为科技改造而几乎停止衰老的、楚渊曾经的得力助手，如今共和国首席科学顾问，纱夜的声音冰冷而坚决，不带一丝温度，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楚佳佳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仆，沉默了片刻。
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要去找他？”楚佳佳问。
“是。”纱夜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楚佳佳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存在可行性，但实际操作的难度，不亚于创造一个新的宇宙。”
“我知道。”纱夜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但，这是约定。”
永生永世的约定。
无论他在哪里。
楚佳佳看着她眼中那份燃烧的执念，最终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岁月，变得漫长而又短暂。
对于联邦共和国来说，时间依旧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社会发展，科技进步，星海探索，一切欣欣向荣。
而对于纱夜来说，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修炼和研究之中。
她本就是半源能生命体，潜力深不可测。
失去了楚渊这个唯一的“锚点”，她反而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自身力量的挖掘和对宇宙法则的探寻上。
她的实力，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飙升。
短短数十年。
她便稳稳地踏入了十星领域，达到了当年楚渊离开前所展现出的、足以一拳抹平星域的恐怖境界。
但她并未停下脚步。
在达到十星之后，她隐约感觉到，在那之上，似乎还有着更为广阔、更为高深莫测的境界。
那是连楚渊都未曾提及，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触及的领域。
或许，那就是跨越世界壁垒的关键？
她一边疯狂地吸收着技术部门提供的海量知识，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实验，试图找到理论上的突破口。
一边则驾驶着楚渊留下的那艘经过无数次改造、早已成为银河最顶尖科技结晶的座驾“白星”号，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宇宙游历。
她在荒芜的星系边缘感悟能量的潮汐。
她在坍缩的黑洞奇点观察时空的扭曲。
她在古老的文明遗迹中寻找上古的秘闻。
她踏遍了联邦共和国的每一寸疆土，又将脚步延伸到了更遥远的未知星海。
岁月在她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她的容颜依旧如同三百年前那般清冷绝美，但她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沉静，如同蕴藏着整个宇宙的星空。
她变得越来越强。
强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极限在哪里。
但，那个她想要寻找的“门”，却始终没有出现。
跨越世界的办法，依旧渺茫。
……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是两百年。
纱夜已经记不清了。
这天，她来到一个位于银河悬臂边缘、刚刚被纳入共和国版图不久的混乱自由贸易港——“碎星”。
这里龙蛇混杂，各种种族和势力交织，是情报和灰色交易的集散地。
她来这里，是为了追踪一个关于“源能时空遗物”的传闻。
在一家充斥着劣质酒精和汗臭味的佣兵酒馆里，她坐在角落，默默地观察着周围。
忽然，她的目光被吧台处一个正在和酒保激烈争吵的女人吸引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身材高大结实，面容算不上漂亮，甚至有些粗糙，带着饱经风霜的痕迹。
但她的眉眼之间，尤其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神里偶尔闪过的一丝不耐烦……
竟然和楚渊，有那么几分难以言喻的神似。
这丝神似，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纱夜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
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那个女人几眼。
那个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猛地转过头，用一种警惕而锐利的眼神瞪了过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
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江湖气。
纱夜收回目光，没有回应。
但接下来的几天，她却在碎星港的各个角落，数次“偶遇”了这个女人。
她似乎是个飞船修理工，技术不错，但脾气火爆，经常因为价钱或者零件问题和客户吵得不可开交。
她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生活拮据，却透着一股子顽强的生命力。
尤其是她皱眉时，眉宇间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儿，还有偶尔流露出的、仿佛对全世界都看不顺眼的疏离感……
太像了。
和记忆深处，那个已经模糊，却又无比深刻的身影，有那么几分惊人的神似。
纱夜安静地站在街角阴影里，金色的眼眸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捕捉着女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