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锈蚀的长枪，毫无阻碍地，刺入了神明的躯体。
没有想象中的神血飞溅，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崩坏。
一切声音与光，都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形的奇点。
季岚苍老的脸上，寻不到一丝得手的狂喜，唯有燃尽后的死寂。
他死死盯着潮那双万古不变的深渊眼眸。
没有愤怒，没有惊愕，甚至没有痛苦。
只有一抹……转瞬即逝的赞许。
宛如一位无情的棋手，对一颗跳出棋盘、带来些许新意的棋子，投去了一瞥短暂的嘉许。
旋即，那丝赞许便被更深、更沉的，视万物为尘埃的漠然所吞没。
嗤。
空间没有波动，时间没有涟漪。
潮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季岚的身侧。
那是一种超越了“快”的移动，一种对“位置”概念的蔑视。仿佛被贯穿的她只是一个虚假的残影，而站在身侧的，才是唯一的真实。
若非她胸口处，那个被长枪贯穿的空洞仍在，正丝丝缕缕地逸散着不屈的骑士辉光，季岚几乎要以为，那赌上一切的终极一击，只是自己衰亡前诞生的幻梦。
伤口，正在愈合。
那些象征着“骑士之梦”的鎏金光辉，像是落入浓硫酸的黄金，被那神明之躯迅速消解、同化。
“看来……”
潮淡漠的声音，在他耳廓边响起，不带一丝涟
“你的‘终末’，还不够纯粹。”
话音落下的瞬间，季岚感到周遭的时空骤然凝固成一块剔透的黑水晶。
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意志，如铁水浇铸，将他死死禁锢。
思维被冻结，神魂被压制，就连驱动体内衰亡之力的念头，都被从根源处“否定”。
潮缓缓抬手，隔空对准了天穹之上，那座由利维坦所化、已经停摆的终末之钟。
轻轻一握。
咔嚓——！！！
那座横亘天际的巨物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构成表盘的血肉、化作指针的骨骼，在无形伟力的碾压下，被疯狂挤压、扭曲、重构！
它不再是钟。
它蠕动着，化为一颗巨大、畸形、还在神经质般抽搐的……暗紫色心脏。
心脏表面，布满了利维坦临死前那无数只独眼的倒影，怨毒而疯狂。
潮收回手。
那颗汇聚了“终末”与“衰亡”的怪诞造物，便无声地向季岚飘来。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拎着那颗滴落着粘稠黑液的心脏，像拎着一件随手制作的，毫不起眼的玩具。
然后，不带任何情绪地，将它按向季岚的胸膛。
没有撕裂的痛楚。
那身饱经沧桑的骑士战甲，在接触到心脏的瞬间，便如光影般消融。
季岚的血肉，他的肋骨，也同样虚化，为这颗不祥的心脏让开了通路。
噗通。
一声闷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中擂响。
那颗心脏，被塞了进去。
与他那颗本就衰老、干瘪的心脏，重叠、融合。
轰——！！！
一股原始、狂暴、只为“吞噬”而存在的意志，自那颗心脏中轰然引爆！瞬间席卷了季岚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精准地找到了堂吉诃德灵基中，那隐藏在“骑士”与“怪物”之下的，属于“暴食魔王”的本源！
如同钥匙，插入了锈死的锁孔，并强行扭动！
吞噬的介入，让暴食魔王的灵基，被瞬间补全了！
季岚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悲鸣，那已不似人声。
他感觉到，“堂吉诃德”的意志正在被另一种饥饿所污染、覆盖！
那属于魔王的，吞噬万物的本能，被激活并放大了亿万倍！
神武铠甲上，斑驳的锈迹瞬间被狂暴的暗紫色能量流纹所取代。
一股无可抑制的恐怖吸力，从他身上爆发！
周围的衰亡黑潮、时墟残骸，甚至远处乌特纳匹什提姆逸散出的“存续”之力，都被他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拉扯、吞噬！
狂暴的力量，在他那本就老迈、濒临崩溃的身躯里冲撞，撕扯着每一寸经脉与神魂。
他的身体，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血肉气球，布满了能量的裂纹，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解除神武！
生存的本能在他脑海中疯狂尖叫。
只要切断链接，这股力量就会……
不。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旦自己脱离，这颗“心脏”与失控的魔王之力，会瞬间将堂吉诃德那风中残烛般的灵基撑爆、吞噬。
她会死。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与此同时，另一种更深沉，更无解的痛苦正在侵蚀他。
是衰老。
界海那无尽的衰亡本源，正通过那颗心脏，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如同决堤的冥河。
那一小块娲皇之泥的生机在被疯狂榨取，但相对于整个界海的“终末”，这点生机渺小得如同星火之于汪洋。
他的生命，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走向绝对的凋零。
内有魔王失控，外有界海侵蚀。
死亡，已是唯一的终点。
或被撑爆，或被腐朽。
就在这双重绝望的挤压下，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潮那淡漠的声音，再一次，平静地响起。
她就站在他面前，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
“用湿婆教你的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