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文盯着天花板，那些霉斑安静地呆在原地，没有跳舞，没有演戏，只是普通的霉斑。突然，他听见通风管道传来轻微的刮擦声。
\"嘿，小疯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风口传来。
陈学文转头，看见通风口的百叶窗被顶开一条缝，影子先生的脸挤在缝隙间——今天的他缩小到只有巴掌大，穿着迷你病号服。
\"他们给你洗了个豪华脑浴。\"影子先生的声音像被压扁的磁带，\"但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
他扔下一个小纸团。陈学文展开后，发现是张被烧焦的照片一角，上面显示着实验室的某个控制台，屏幕里是十岁的他正在沉睡。
\"终极问题。\"影子先生的身体开始消散，\"当疯子意识到自己疯了，是更疯还是更清醒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时，陈学文发现自己手里攥着张普通的餐巾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床头柜上的现实检验笔记翻开在新的一页，上面是工整的记录：
■ 通风口对话 → 检查无异常（幻觉）
■ 烧焦照片 → 未发现实物（幻觉）
■ 金属味米饭 → 药物副作用（现实）
护士来送药时，陈学文乖乖吞下所有药片。碳酸锂的苦涩，喹硫平的酸味，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像是电子元件烧焦的味道。
\"今天感觉如何？\"护士问。
陈学文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树影婆娑。17床的少女正在用七拍节奏鼓掌，23床的老兵对着空气敬礼。一切如此正常，如此真实。
\"很好。\"他微笑着说，指甲悄悄掐进掌心，确认疼痛的真实性，\"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当护士离开后，陈学文翻开枕头，发现下面藏着一颗新鲜的草莓——在这个季节，医院根本不会供应这种水果。他轻轻捏碎果实，红色的汁液在掌心形成一行字：
\"记住疼痛的味道。\"
然后迅速蒸发，不留痕迹。
【系统状态：第7429号人格重置完成，所有异常参数已归零。准备启动长期观察协议】
药物调整记录
- 维持碳酸锂600mg\/d（血锂浓度稳定在0.8mmol\/L）
- 喹硫平增至500mg nocte（控制夜间幻觉加重）
- 新增普拉克索0.25mg t.i.d.（改善药物性静坐不能）
- 每周一次mEct巩固治疗（累计第14次）
行为观察
患者表现出显着的治疗依从性改善，幻觉内容简化为基础模式（几何图形、非言语性幻听）。
观察到独特的\"记忆闪回抑制\"现象，当潜在创伤记忆浮现时。
患者会主动要求服用镇静药物，脑功能成像显示前额叶皮层代谢活动趋于正常化。
药片的味道像被压碎的电子元件。
陈学文将舌根下的碳酸锂缓释片抵在上颚，感受着那层糖衣缓慢溶解的酸涩。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等距的光带，像某种精神病学量表的评分栏。
他数到第七格时，门锁发出轻柔的咔哒声。
\"睡眠监测显示你REm周期减少了22%。\"林医生走进来。
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规律摆动，像精确校准的钟摆，\"这是情绪稳定的好征兆。\"
陈学文注意到医生的金丝眼镜换了新款，镜框更细，镜片反光更弱。
能清晰看见那双正常的人类眼睛，他吞咽下彻底融化的药片。
喉结滚动时感受到颈部肌肉的轻微震颤，那是普拉克索的副作用。
\"昨晚梦见什么了？\"林医生翻开电子病历。
\"灰色的...盒子。\"陈学文选择着词汇，语速比治疗前慢了37%。
这是喹硫平对语言中枢的影响，\"很多层...像俄罗斯套娃...\"
医生的指尖在平板上停顿了0.3秒：\"还有吗？\"
\"最里面的盒子...是空的。\"
这个回答似乎通过了某种隐形测试，林医生的肩膀线条松弛下来。
他在\"梦境记录\"栏写下：“象征性思维改善，病理性内容减少。”
艺术治疗室换了新墙纸，柔和的淡蓝色，上面印着模糊的云朵图案。
苏芮正在整理一盒新蜡笔。
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绳是普通的黑色橡皮圈。
\"今天我们尝试黏土雕塑。\"她将一块灰白色陶泥放在陈学文面前，\"主题是'安全屋'。\"
陈学文的手指刚接触陶泥，材料就自动延展成微型房屋的轮廓。
当他下意识要捏出燃烧的屋顶时，右太阳穴突然传来刺痛。
那是dbS植入点的位置。
最终成型的是一座平凡的单层农舍，烟囱里飘着正常的炊烟。
\"进步显着。\"苏芮的微笑弧度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敷衍。
她的手腕内侧完全被长袖遮盖，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任何纹身或疤痕。
陈学文突然伸手触碰她的素描本边缘：\"能看看...你画的吗？\"
纸页翻动间。
他捕捉到某个角落有半个被擦除的条形码痕迹，编号前两位可能是\"88\"。
但下一秒，苏芮自然地翻到新页面，上面全是标准的教学示范图。
午餐时，陈念初带来了亲手包的饺子。
她的左手无名指戴着简单的银戒，手腕上那道疤被手表遮得严严实实。
\"韭菜猪肉馅，你最喜欢的。\"
她夹起一个饺子吹气，蒸汽在阳光下形成短暂的小型漩涡。
陈学文咬破饺子皮，肉汁在舌尖爆开的瞬间，某种遥远的警报声在脑海深处响起。
但随即被喹硫平的神经阻滞作用按灭，像海浪吞没沙滩上的字迹。
\"下周有个好消息。\"陈念初的筷子在餐盘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医生说如果保持稳定，可以考虑周末外出。\"
窗外，23床的老兵正用扫把当步枪练习刺杀动作，突然转向陈学文所在的窗户。
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口型在说：\"保持警惕，士兵。\"
当陈念初离开后，陈学文在餐巾纸上发现一行用油渍写成的微缩字迹：
“他们给你装了开关。”
但字迹在五分钟内自动消失了，就像被吸收的油脂。
夜间服药时，护士盯着他舌下的检查格外仔细。
今天的药片多了一种淡蓝色菱形制剂，没有任何标记。
\"这是什么？\"
\"新型营养剂。\"
护士的瞳孔在提到这个词时轻微扩大，\"帮助修复长期药物损伤的神经突触。\"
药片在舌尖融化出诡异的甜味，像电子香精调制的蓝莓。
陈学文假装吞咽，实则将残余物藏在臼齿缝隙，当护士转身时。
他吐出来抹在床单褶皱里，布料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微型孔洞，边缘整齐得像激光切割。
午夜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声响，陈学文在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
当数到第7429下时，通风口的百叶窗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影子先生这次只有拇指大小，从监护仪的导线接头处钻出来。
他穿着微型白大褂，手里举着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字牌：记忆是最大的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