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剩下的七百，勉强够小慧的校服费和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他赶在早饭前回家，把钱放在厨房桌上，旁边写了张纸条：\"给小慧交费，我会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周志强几乎住在了地里。
拌种、播种、施肥，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杨技术员的指导。
白天干活，晚上就着油灯研究种植手册，小芳不理他，每天只做最基本的家务，话少得可怜。
杨技术员来过几次，带着各种测量仪器。
他告诉周志强，县里很重视这个富硒带，可能会列为示范基地，有政策倾斜。
\"最快什么时候有支持？\"周志强问，手上不停地在记录本上写着施肥量。
\"走程序需要时间...\"杨技术员有些尴尬，\"但你的玉米收获前，肯定能有些实质帮助。\"
周志强没再追问，他太了解\"走程序\"三个字的意思了。
等批文下来，他的玉米早就该播种了，哪还等得及？
十天后，第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周志强蹲在地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两片嫩叶，像对待新生儿一样轻柔。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争吵都暂时被抛在脑后，他拿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小芳已经把他拉黑了。
回到家，小慧正在院子里写作业。
看见父亲回来，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爸，我作文被老师当范文读了。\"
周志强鼻子一酸：\"写的什么？\"
\"《我的爸爸》。\"小慧递过作文本，\"老师说，能这么爱土地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周志强接过本子，看到最后一段：\"我的爸爸可能没有高楼里的爸爸们光鲜，但他知道每一寸土地的秘密。
他种的玉米，养活了全家，也养活了很多城里人；我希望有一天，爸爸的玉米能卖很多钱，让他不再那么辛苦...\"
字迹稚嫩却工整，有几处明显被泪水晕染过。
周志强的手微微发抖，轻轻合上本子还给女儿：\"写得真好。\"
他转身走进屋子，没让小慧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厨房里，小芳正在做饭，背影僵硬。
周志强站在门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默默地拿起水桶，去井边打水。
夕阳西下，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志强知道，他必须让这些富硒玉米成功。
不仅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更为了挽回这个正在破碎的家。
富硒玉米苗长到小腿高时，出了问题。
周志强蹲在地头，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株玉米的叶片。
本该是深绿色的叶子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黄，像被火烤过一样。他查看了好几株，情况大同小异。
\"怎么会这样...\"周志强喃喃自语，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按照种植手册，他已经严格控制了水肥，比种普通玉米精心十倍不止。
手机里存着杨技术员的号码，但他犹豫着没打。
上周刚麻烦人家来看过，说是一切正常，这才几天就出问题，显得他太无能。
夕阳西下，周志强仍在地里转悠，一株一株地检查。
黄化现象主要集中在东侧地块，越往西情况越好，是土壤差异？还是光照问题？
\"找什么呢？这么认真。\"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志强回头，看见李有田拄着拐杖站在田埂上，脚边放着一个鼓鼓的麻袋。
\"李叔。\"周志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苗有点发黄，我看看怎么回事。\"
李有田哼了一声，径直走到一株发黄的玉米前蹲下。
老人粗糙的手指捏起一片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挖了点根部的土放在鼻子下闻。
\"肥害。\"他简短地说，\"硒肥下重了。\"
周志强心头一紧：\"可我是按说明书...\"
\"书是死的，地是活的。\"李有田打断他，指了指西侧，\"那边地势低，雨水冲走部分肥料，所以苗情好些。\"
他踢了踢脚边的麻袋，\"这是我配的有机肥，能缓解肥害，撒上，再浇透水。\"
周志强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曾经最反对富硒玉米的老人，会主动来帮忙。
\"李叔，这...\"
\"别废话。\"李有田摆摆手，\"我不是帮你，是帮这片地，好地不能糟蹋了。\"
两人忙到天黑，把有机肥均匀地撒在受影响的地块上。
李有田的动作比周志强还利索，完全看不出是七十多岁的老人。
\"李叔，您怎么懂这么多富硒作物的门道？\"周志强忍不住问。
月光下，李有田的表情柔和了些：\"早年农校培训学过点，后来...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他拍了拍手上的肥料残渣，\"明天浇透水，三天后要是还不见好，就得补种了。\"
送走李有田，周志强在地头又站了很久，夜风拂过玉米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窃窃私语。
他蹲下身，又一次检查那些发黄的叶子，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家已是深夜，小芳和小慧早就睡了，桌上留着饭菜，用纱罩罩着。
周志强轻手轻脚地热了饭，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狼吞虎咽。
自从吵架后，小芳不再等他吃饭，但总会留一份。
吃完饭，周志强拿出杨技术员给的记录本，详细记下今天的发现和处理方法。
这是他新养成的习惯，科学种植，从记录开始，去他全凭经验和记忆，现在才知道数据有多重要。
第二天天刚亮，周志强就起来挑水浇地。
家里没有灌溉系统，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担一担地从井里打水，再一瓢一瓢地浇在每株玉米根部。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才浇完一半，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
\"周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周志强抬头，看见杨技术员站在地头，身后还跟着几个穿衬衫的人。
\"局里领导来考察富硒示范基地。\"杨技术员介绍道，声音比平时正式，\"这是农业局王副局长，这是农技站刘站长...\"
周志强擦了擦手，局促地点头。
这些干部们皮鞋锃亮，裤线笔直，站在田埂上显得格格不入。
\"老周同志辛苦了！\"王副局长热情地握住周志强沾满泥土的手，\"你的富硒玉米试验田，可是咱们县特色农业的标杆啊！\"
周志强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憨厚地笑笑。
杨技术员在一旁介绍情况，时不时蹦出几个专业术语，领导们频频点头。
\"有什么困难吗？\"刘站长问，手里的小本子已经翻开。
周志强看了看杨技术员，得到鼓励的眼神后，鼓起勇气说：\"苗有点发黄，可能是肥害，还有...灌溉不方便，要是能有套滴灌系统...\"
王副局长立刻指示刘站长记下来：\"农民兄弟的困难，我们要高度重视！杨技术员，写个报告上来，局里研究解决。\"
考察持续了不到半小时。
领导们轮流在玉米地前拍照，然后匆匆离去，说是还要赶下一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