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碑面的刹那，皮肤像被滚烫的炭块烙了一下。
我猛地缩回手，却见那些青黑色符文正顺着我的手背往上爬，凉丝丝的，像蛇信子扫过血管。
\"读吧。\"那个在耳边低语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我听出了，是碑石本身在震动——每一道纹路都在共鸣，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咬了咬牙，重新按上去。
这次没了灼痛，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粘稠的触感，像浸在温水中的丝绸。
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等再聚焦时，我站在了一片雪地里。
不远处有座竹篱小院，檐角挂着的冰棱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门扉\"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穿青衫的年轻人——是赵景。
我见过他的画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眉骨比现在更锋利些，左眼角还没那道疤。
他手里攥着半卷帛书，站在院中央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为何要借我的手刻这些鬼东西？\"
竹影晃动间，一个身影从院角转出来。
我浑身的血瞬间凝固——那是\"意志\"。
和我在矿洞见过的虚影一模一样，灰雾裹着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泛着磷火的眼睛。
\"赵长史，\"它的声音像碎瓷片摩擦，\"你以为那些碑文是你写的？
你不过是块刻刀，真正握刀的手，在三千年前就定下了轨迹。\"
赵景的指节捏得发白：\"你说这是'远古遗识'，靠吞噬执念存活......\"
\"聪明。\"灰雾翻涌，\"每代人都有放不下的恨、求不得的爱，这些执念就是我的血肉。
你们越挣扎，我越强大。
等我彻底苏醒——\"它的声音突然甜得发腻，\"就能把这乱世揉成泥，再捏出个合我心意的新世界。\"
赵景猛地抽出腰间的剑，寒光映着他泛红的眼：\"所以你让我收集魂引，让陆尘当靶子，都是为了......\"
\"为了让他替我撕开轮回的缝啊。\"灰雾里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按在赵景心口，\"你以为他是被选中的？
不，他是块试金石。
只有带着现代思维的灵魂，才会在这堆乱麻里揪出逻辑——就像现在，他正站在碑前读你的记忆。\"
我下意识去摸心口的魂引，却摸了个空。
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正变得半透明，像要融进这幻象里。
赵景的剑\"当啷\"落地，他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你骗我......说能阻止你......\"
\"我没骗你。\"灰雾裹住他的脖子，\"你确实在阻止。
用你的命，用陆尘的轮回，用所有挣扎的人——你们的执念越浓，我长得越快。
多可爱的悖论啊。\"
幻象突然扭曲，雪地变成了血色。
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眼前闪过：被家丁踹倒在泥里的，举着魂引站在矿洞的，抱着曾瑶从火场里冲出来的......每个\"我\"的眉心都有团幽蓝的光，那是知识洞察眼启动时的印记。
\"看到了吗？\"灰雾的声音在四面八方炸响，\"每次轮回我都调一点变量：这次让你早三天觉醒，那次让曾瑶晚一天找到你。
我在筛，筛出最会钻空子的逆命者——因为只有你们的执念，能喂饱我最后一口。\"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重叠的记忆像钉子在脑子里乱扎。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角，是鼻血。
幻象开始崩塌，竹篱小院、灰雾、赵景的脸都碎成星点，最后定格在一块泛着银光的碎片上——是碑文里的一行小字：
【逆命者的悖论：他越想破局，局就越牢。】
\"咳......\"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石碑上。
指尖还沾着血，滴在碑面的瞬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活了过来。
张三，被匈奴屠村时护着妹妹；李三娘，在饥荒年把最后半块饼塞给邻居小孩；还有我自己，在现代车祸前最后一秒想的是\"手机还没关机\"......
每段生平都在发光，像无数根线缠在我手腕上。
我突然明白长史说的\"以魂为引\"是什么意思——这些被岁月碾碎的执念，就是引魂的灯油。
\"陆公子！\"
这声呼唤像根针，猛地扎破了我脑子里的混沌。
我猛地转头，却只看见荒草在风里打滚。
可那声音太清晰了，带着点沙哑，是曾瑶的。
胸口的心钥突然烫得惊人，我扯开衣领，看见金属表面浮起细密的血纹——和曾瑶手腕上的血契印记一模一样。
风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
我顺着气味跑向裂缝方向，鞋底碾碎了几片枯黄的草叶。
裂缝还是那道黑黢黢的口子，像被刀劈开的天幕。
但此刻周围的空气在扭曲，像烧开的水。
我看见曾瑶跪在阵眼中央，白色裙角浸透了血，发绳散了，黑发铺在满是符文的地上。
她的手在抖，每滴进阵眼的血都拖着细长的红丝，像要把她整个人抽干。
\"曾瑶！\"我扑过去要扶她，却被一层透明的屏障弹开。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却挂着血：\"公子......你说要带我回家......\"
她的指尖划过手腕的血契，伤口立刻涌出更多血。
法阵的符文突然全亮了，刺得我睁不开眼。
等再能视物时，裂缝扩大了一瞬，我看见里面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是现代的高楼，是我停在地下车库的车，是妈妈煮的西红柿鸡蛋面......
\"瑶瑶！\"我喊得嗓子发疼。
曾瑶笑了，血从下巴滴在阵眼上：\"我来找你了......\"
裂缝突然剧烈震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捏它。
黑幕里涌出大片灰雾，和之前幻象里的\"意志\"一模一样。
它缠上曾瑶的脖子，她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像要被吸进裂缝里。
\"不——！\"我扑向屏障，指甲抠进石缝里，\"松开她！\"
灰雾里传来那个熟悉的碎瓷声：\"小逆命者，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棋盘？\"
曾瑶的眼神突然清明，她对着我口型：\"看碑文......最后一行......\"
我猛地回头，月光正好照在石碑最下方。
那里有行被苔藓覆盖的小字，我用袖子擦干净，上面刻着：
【当逆命者的执念超过意志的胃口，局就破了。】
身后传来曾瑶的闷哼，我握紧魂引转身。
灰雾已经裹住了她半个身子，她的血契印记在发光，比所有符文都亮。
\"公子......\"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信你......\"
裂缝再次震动，这次是向外扩张的。
灰雾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曾瑶退进裂缝里。
我冲过去接住她，她的身体轻得像片纸，掌心还攥着半块带血的符纸——是我去年在城隍庙给她求的平安符。
\"傻丫头......\"我把她抱在怀里，眼泪砸在她脸上，\"谁让你乱来的......\"
她笑了，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眉心：\"你的眼睛......在发光......\"
我摸向眉心，果然有幽蓝的光透出来。
知识洞察眼？
可这次没有失忆，反而脑子从未这么清醒过。
石碑上的名字还在发光，那些被吞噬的执念突然连成了线，指向裂缝深处某个庞大的存在——
那是\"意志\"的真身。
风突然大了，卷着荒草打旋。
曾瑶的眼皮越来越沉，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流失。
裂缝里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撞门。
\"瑶瑶，撑住。\"我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带你回家，这次换我来找路。\"
她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我的小指。
远处传来类似骨节错位的声音，裂缝边缘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我抬头看向石碑，那些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只剩下赵景刻在最底端的一句话：
【逆命者，该醒了。】
而在裂缝深处，有双泛着磷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