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宾馆302房的窗帘严丝合缝，陈默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架着发烫的笔记本电脑，充电线绕着吃剩的泡面桶缠了三圈。烟灰缸里七根中南海烟蒂整齐排列，最长的那根烟灰保持着凌晨三点坠落时的弧度，像极了他上个月在仁东控股吃到的第三个跌停线。
“叮——”qq弹窗跳出，韭菜自救联盟群里广东仔阿辉发了张持仓截图，中通客车（000957）的浮盈数字闪着红光：“今早打板进的，明天高开就跑！”后面跟着二十几个“666”表情包。陈默点开他的历史交割单，三个月前在省广集团（002400）的割肉记录触目惊心——追涨杀跌七次，累计亏损32万。
Excel表格里785条交易记录泛着冷光，陈默按下筛选键的手指微微发颤。当“跟风操作”标签下的数据分析结果跳出时，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平均持股1.7天，胜率32%，每笔平均亏损5.4%。而仅占12%交易量的自主选股，竟藏着4.2%的正收益——这个发现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操！”他抓起空矿泉水瓶砸向墙壁，水花溅到贴满便签的比亚迪（002594）周线图上。180元的卖点标记被水晕染，像道正在渗血的伤口。如今股价520元，那300股的差价足够覆盖他一半的负债，却永远停留在交割单的“卖出”栏里。
走廊传来保洁推车的声响，陈默套上起球的卫衣冲向营业部，路过建设银行Atm机时，瞥见穿藏青色夹克的胖子正在查余额，工牌上“蓝鲸金融催收部”的字样刺得人眼疼——正是昨晚在出租屋踹门的光头同伙。
“陈先生来得巧。”客户经理小林从柜台后探身，黑色丝袜膝盖处勾了道细缝，“您申请的融资展期……”她的话被大厅中央的叫骂声打断。穿老头衫的王伯把保温杯砸向行情屏，屏幕里退市股（）的股价跌到0.18元：“九八年抗洪我守了三天三夜，还守不住你这破股？”保安冲过来时，他胸前的党员徽章在监控灯下反光。
VIp室里，打印机吐出陈默的交割单，沙沙声像极了童年帮爷爷数粮票的声音。某笔交易突然让他瞳孔紧缩：2022年12月3日，18.7元卖出江特电机（002176），如今复权价56元。“小伙子，借个火？”穿中山装的老人凑过来，手指被烟熏得焦黄，腕间的劳力士切利尼折射出细碎光斑——是营业部传说中靠鞍钢权证发家的老周头。
“看你这交割单，追涨杀跌的毛病得改改。”老人吐着烟圈指向“跟风操作”的红色批注，“知道我当年怎么拿住万科A（000002）吗？每天骑车二十八分钟去厂办看《经济日报》，现在你们刷五分钟抖音就想抓涨停。”他突然剧烈咳嗽，痰盂里泛起粉红色泡沫，吓得陈默赶紧递纸巾。
手机震动打断对话，同花顺弹出公告：仁东控股（002647）因重大违法强制退市。陈默想起昨晚那笔诡异的融资买入，后背瞬间冷汗淋漓。营业部广播响起：“请客户王建国到三号窗口……”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像极了他账户里的平仓警报。
回到宾馆，前台正在用钢丝球刷洗墙上的“欠债还钱”红漆印。电梯里的股票广告屏循环播放分析师解读：“聚焦高景气赛道，把握结构性机会……”陈默摸出房卡的手突然僵住——门缝里塞着张中信建投的对账单，背面用钢笔写着：“账户异常交易已标记，速与李正明联系”，落款是合规总监私章。
凌晨三点，陈默用红笔圈出所有卖飞牛股的日期，发现都紧跟着赵志刚私募的调研公告。qq群里，灰色头像“顺势而为”发来私信：“明日九点，银河证券三楼，穿红马甲的人等你。”注册时间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破产当天。
他将标注好的江特电机K线图上传群文件，窗外霓虹灯照亮对街的私募大厦。赵志刚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里，望远镜镜片闪过微光。宾馆电视突然跳转到财经频道，主持人背后的龙虎榜数据墙上，“中信上海分公司”席位正在江特电机买入榜首位闪烁，成交量恰好是他当年卖出数量的10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