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陈凡的皮鞋已经沾满农机站门口的露水。智慧农业指挥中心的电子屏蓝光映在他脸上，跳动的数据流里突然冒出个红色警示——第三大棚湿度传感器持续报警27分钟。
\"昨晚谁值的班？\"陈凡的手指悬在触控屏上，监控回放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佝偻的身影从机房铁门闪过。技术员小张凑近细看：\"像是周老四，他承包的草莓苗最近总蔫。\"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裹着棉袄的村民代表王婶嚷道：\"陈书记，我家大棚温度咋忽上忽下？\"她粗糙的手指点着手机App，\"昨儿半夜显示加热到25度，可苗子都冻出冰碴了！\"
农科所的白色实验车碾过田埂时，惊飞了稻茬间的麻雀。陈凡半跪在草莓垄边，指尖捻着板结的土壤：\"远程灌溉系统显示本周浇水三次？\"蹲在一旁的周老四闷头抽烟：\"实际就浇过一回，水表转数也不对。\"
\"把合作社的用水台账给我。\"陈凡的钢笔帽轻轻叩着田垄，忽然发现账本边缘有细小缺口——像是被撕去过几页。农经站的刘会计扶了扶眼镜：\"电表箱最近换过新锁，只有合作社理事会三人有钥匙。\"
阳光穿透塑料大棚，在陈凡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掀开滴灌管接口，锈蚀的滤网卡着几根杂草：\"这套以色列设备才安装半年吧？\"技术员小吴的额头渗出细汗：\"可能...可能是水质问题。\"
村委会的吊扇搅动着闷热的空气，陈凡将三本账册平铺在会议桌上。合作社理事长老杨扯了扯汗湿的衣领：\"电子台账绝对没改过，咱都是按培训手册操作的。\"他的皮鞋底沾着片嫩绿的草莓叶，与账本里夹着的枯叶形成刺眼对比。
\"明天请县审计局做数据溯源。\"陈凡用镇尺压住被风吹起的账页，\"烦请各位把手机里的操作记录导出来。\"他的余光瞥见小吴在笔记本上快速涂画，纸页间隐约露出\"2019年6月\"的字样。
突然停电让会议室陷入昏暗，陈凡就着手机光亮继续核对数据，却发现应急灯的电线被剪断了。村民兵连长打着手电进来：\"变压器遭雷劈了，正在抢修。\"
暴雨冲刷着农机站的彩钢瓦屋顶，陈凡猫腰钻进设备机房。服务器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的手电光定格在备用电源箱——本该密封的铅封不翼而飞。技术员小张惊呼：\"有人动过蓄电池！\"
水渍从墙角蔓延到机柜底部，陈凡摸出防水布时，指尖触到个硬物。嵌在缝隙里的老式钥匙沾着泥巴，匙柄刻着模糊的\"昌隆五金\"字样。窗外的闪电照亮仓库方向，有人影在堆放旧农机的棚屋前闪动。
\"上周才盘点过的柴油机，怎么少了台喷雾器？\"陈凡的雨衣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值班表显示昨晚是小吴和周老四共同执勤。监控录像里，两人抬着纸箱从后门离开的画面被雨水模糊成团墨渍。
月光照亮合作社仓库的铁锁时，陈凡的手机收到省农科院的邮件。附件里2019年的农药采购清单上，\"昌隆五金\"的印章竟与机房钥匙的刻字完全一致。他快步走向档案室，牛皮纸袋里的旧合同显示：三年前智慧农业项目招标期间，这家公司曾因资质造假被取消资格。
晨雾再次升起时，陈凡站在草莓大棚前。露珠顺着补好的滴灌管滚落，周老四蹲在垄边闷声道：\"小吴说多报用水量能拿节水补贴。\"他的胶鞋碾碎土块，\"那孩子爹妈治病欠着债......\"
\"嘀——\"
传感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陈凡抬头看见小吴抱着资料箱僵在田埂。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箱角露出半截泛黄的农药检测报告，日期定格在2019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