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宾馆一楼餐厅最里面的茶座，布置得古色古香，角落里还摆放着好几盆许素馨完全叫不上名字的绿植。
三人刚一落座，就有服务员端着热水走了过来。滚烫的水注入茶壶之中，碧绿的茶叶打着旋儿舒展开，袅袅白气往上升腾。
小小的茶桌间，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氛围。
赵墨川主动拿起茶壶，给薛明珠和许素馨各倒了一杯茶。氤氲的热气在几人之间流转，他放下茶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似乎在组织语言。
好半天，赵墨川才终于开口。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目光极其坦然地看向薛明珠：“你这次回来是探亲？”
赵墨川问得直接，也带着试探，他需要知道薛明珠突然出现的缘由。
薛明珠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动作优雅从容。她抬起眼，平静地看向赵墨川，同时扫过在他身边安静喝茶的许素馨。
“是探亲，也不全是。”薛明珠的声音柔和。
“曾宝琴打电话和我说了你的事。”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许素馨身上，带着真诚的善意。
“我听曾宝琴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头，我好奇，也有些不放心。正好赶上有事回国，就顺道过来看看。”
曾宝琴？
再次听到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赵墨川整个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她先是找了周长林和廖英老夫妻俩，差点把许素馨板上钉钉的承包合同搞黄，这会儿又远渡重洋地把消息捅到了薛明珠那里。
她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搅乱一池浑水，看他的笑话，还是想要破坏他和许素馨之间的关系，好让她可以趁机上位？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赵墨川胸腔里翻腾，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用力收紧，指关节都泛起了白。
赵墨川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但看向薛明珠的眼神里，那份复杂和审视却更深了。
曾宝琴一向偏执疯狂，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倒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但薛明珠一向冷静，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权衡利弊一番，她特意跑这一趟，仅仅是因为不放心？
赵墨川看向薛明珠那张写满了淡然，却也有些让人看不透的脸庞。
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赵墨川的脑海，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你先生和孩子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虽然声音不大，但赵墨川的语气冷硬、直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这话一出口，整个茶座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素馨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说话的赵墨川，她下意识地就瞪了赵墨川一眼。
倒不是因为吃醋或别的，纯粹是觉得他这态度太冒失了。
人家薛同志也没说什么，他上来就这么一句，像查户口似的，太不礼貌。
被瞪的赵墨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强硬，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松动，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依旧牢牢锁在薛明珠脸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薛明珠显然也被这直白的质问弄得怔了一下，但随即她那双眼睛里，就掠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无奈。
她是个聪明人，赵墨川一开口，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就能明白他这反常态度背后的根源。
他可不是对她薛明珠还有什么旧情难忘，而是在害怕。
害怕她的出现，会让身边这位许同志产生误会，怕影响了他和许素馨之间那刚刚萌芽的关系。
薛明珠唇角勾起一个微笑，声音依旧温柔，却清晰地划清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我丈夫最近在忙画展的事情，不然他也准备和我一起回家看看的。”
她目光坦然地扫过赵墨川，又落在微微蹙眉的许素馨身上。
“我这次回来，确实是为了看望我爸爸那边的几个亲戚，你不用担心。今天能通过你认识许素馨同志，我觉得很高兴，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薛明珠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打消了赵墨川的疑虑，又给足了许素馨面子，还明确表明了自己身份和立场。
饶是许素馨心再大，神经再粗，这会儿也品出味儿来了。
赵墨川和这位薛女士之间，绝对不仅仅是简单的老熟人这么简单！
赵墨川刚刚紧张的态度，和毫不掩饰的防备，以及薛明珠那了然的眼神，都在告诉她，两人之间肯定有一段不寻常的过往。
她忍不住微微侧头，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的目光在赵墨川和薛明珠的脸上来回到了两眼。这两人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故事？
难不成赵墨川家当年出事，有这位薛同志家里的手笔？
除此之外，许素馨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刚刚赵墨川的态度那么生冷强硬。
许素馨这直白的、充满好奇的目光，瞬间让赵墨川如坐针毡。
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商场上面对再难缠的对手，都能面不改色的赵墨川，此刻竟被这无声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茶座。
错开许素馨探究的目光，赵墨川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薛明珠客气地告辞：“曾宝琴那边我会多注意，不管怎么说都感谢你的提醒，你要是准备回京市的话，我提前通知二嫂一声。”
赵墨川的二嫂，和薛明珠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薛明珠微笑着颔首：“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比起这些，我更想听到你的好消息。”
薛明珠这话里带着几分揶揄，赵墨川整个人的脸立刻烧了起来。
又寒暄了几句，赵墨川再也坐不下去了，提着许素馨的行李，带着她快步离开了友谊宾馆。
一坐进吉普车的驾驶室，赵墨川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
明明没有做什么，他心中却有一种做贼一般的感觉，生怕许素馨会有什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