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屋湘军传奇

萧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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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绥德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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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9年春,陕西榆林绥德城外的军营,在刘松山离营后的第七个时辰,彻底陷入一种绷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日里操练的喧嚣早已消散,连巡哨兵士的脚步都刻意放得轻悄,仿佛生怕惊醒什么蛰伏的凶兽。

唯有营中几处高悬的气死风灯,在越来越急的夜风中挣扎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泥地上投下扭曲、颤抖的阴影,如同鬼魅无声的舞蹈。

刘锦棠独自坐在叔父刘松山那座略显空旷的中军大帐里。

帐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沉郁。

二十五岁的年纪,轮廓已如刀劈斧凿般分明,透着一股远超同龄人的冷硬与锋锐。

他卸了沉重的甲胄,只穿着深青色的棉袍,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随时准备刺出的钢枪。

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练兵实纪》,目光落在字行间,心思却早已穿透厚重的帐帘,飘向营盘深处那片令人不安的阒寂。

那份沉寂,不是安宁,而是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窒息。营中哥老会的暗流,他并非一无所知。

那些隐晦的切口、秘密的聚会、士卒眼中偶尔闪过的异样光芒……像无形的蛛网,早已悄然缠缚住这支跟随叔父转战多年的老湘营。

叔父刘松山,那位以刚毅果决闻名的陆路提督官,此刻正远在榆林督办粮秣,远离这随时可能爆发的旋涡。

刘锦棠放下书卷,指尖无意识地滑过腰间佩刀冰冷的鲨鱼皮鞘。

刀名“破虏”,是叔父在他十八岁初临战阵时所赠,饮过不止一个逆贼的血。

刀身的寒意,此刻竟与他心底那份不祥的预感隐隐呼应。

突然,一声极其短促、又极其凄厉的惨嚎,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猛地刺破了凝固的夜色!

声音来自营盘东侧,正是储存军饷、粮秣的重地所在!

刘锦棠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闪电般抓起桌上的佩刀,左手已撩开帐帘冲了出去。

帐外凛冽的寒风如同冰水,狠狠灌了他一脖子,却让他头脑更加清醒锐利。

眼前的景象,让这位久经战阵的青年将领瞳孔骤然收缩!

营盘东面,火光冲天!浓烟翻滚着,裹挟着无数疯狂跳跃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粮仓和饷库的轮廓。

那冲天的烈焰,将半边夜空染成一片狰狞的血红与诡异的橘黄。

更为刺耳的是,那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已非一两个人的惨叫,而是数百、上千人喉咙里同时迸发出的狂乱嘶吼,混杂着刀枪碰撞的刺耳金铁交鸣、营帐被撕裂的布帛哀鸣,以及某种兽性勃发的、毫无意义的嚎叫!

“杀清妖!复大明!”

“开仓!分饷!活命!”

“宰了那些狗官!”

混乱而暴戾的呼喊声浪,裹挟着浓烟与热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扑向整个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人影在火光映照下疯狂地扭动、奔跑、砍杀。

火光勾勒出他们扭曲的面容,贪婪、恐惧、狂喜交织在一起,形同恶鬼。

忠于职守的巡哨士兵猝不及防,瞬间就被淹没在叛军疯狂的洪流中,只留下几声微弱的、迅速被淹没的惨叫。

营房被点燃,火光如同瘟疫,一处接一处地蔓延开来。

哗变!三千之众,如沸油泼水,彻底炸开了锅!

目标直指维系全军命脉的饷库粮仓!

刘锦棠的呼吸在寒风中凝成白雾,他死死盯着那片沸腾的火海与疯狂的人潮。

最初的震惊如同冰水浇头,但随即被一股更强大的、熔岩般的怒火取代。

这怒火并非失控的狂躁,而是冰冷、沉凝、带着毁灭意志的金属。

他猛地回头,厉声吼道,声音穿透营帐的厚帘:“备马!亲兵队!跟我来!”

亲兵队长张德彪,一个满脸虬髯的壮硕汉子,早已带着二十几名披甲执锐的亲兵肃立在帐外,人人脸色铁青,眼神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他们是刘锦棠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也是此刻混乱营盘中唯一还勉强维系着阵型的队伍。

战马牵到,刘锦棠甚至没踩马镫,单手一按马鞍,人已如鹞鹰般翻身上马。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

“上马!目标,饷库!”他的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远处传来的混乱喧嚣,清晰地敲在每个亲兵的心上。

“喏!”二十余人齐声怒吼,声震夜空。战马嘶鸣,铁蹄翻飞,溅起冰冷的泥块。

刘锦棠一马当先,破虏刀并未出鞘,只是稳稳握在手中,刀鞘尖端笔直地指向前方那片火光与血色的炼狱。

他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向叛乱的旋涡中心!

通往饷库的道路,已成修罗场。火光将地面映照得忽明忽暗,扭曲的人影在墙壁、营帐上疯狂舞动。

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地上横七竖八倒伏着尸体,有被砍杀的哨兵,也有因争抢或内讧而倒下的叛军,粘稠的血液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又被杂乱的脚步踩踏成污浊的泥泞。

两侧的营房大多已被点燃,烈焰熊熊,热浪灼人,不断有燃烧的碎木和布片如流星般坠落。

刘锦棠率领的二十余骑,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切入这片沸腾的混乱。

迎面撞来的叛军,眼中只有对财物的疯狂贪婪和杀戮的亢奋,看到这支人数不多却阵列森严、杀气腾腾的队伍,初时还嚎叫着试图扑上来拦截。

“挡路者死!”刘锦棠的声音如同冰河碎裂,在喧嚣中炸开。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带着惊人的冲力撞向最前面两个挥舞着腰刀的叛卒。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两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撞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亲兵队动了。张德彪一声暴喝:“杀!”二十余柄雪亮的长刀同时出鞘,寒光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暗夜。

他们是刘锦棠亲手调教出来的锋刃,刀法简洁、狠辣,毫无花哨,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落在叛军的要害——脖颈、心口、腰腹。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冰冷的铁甲和马身上,瞬间又被寒风吹得凝固。

惨叫声此起彼伏,试图阻拦的零星叛军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

然而,越靠近饷库,叛军的密度越大,抵抗也越发疯狂。

有人认出刘锦棠,惊惶地大喊:“是刘阎王的侄子!杀了他!”这喊声非但没有吓退叛军,反而激起了更多亡命之徒的凶性。

他们不再仅仅是抢劫,而是红着眼,嚎叫着,不顾一切地向这支小小的队伍扑来。

长矛、腰刀、甚至燃烧的木棍,雨点般袭来。

“结阵!锥形!”刘锦棠厉喝,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破虏”。

刀身在火光映照下,划过一道幽冷的弧光,如同暗夜中苏醒的毒龙。

刀光一闪,一杆斜刺里捅向他肋下的长矛被齐刷刷削断矛头!持矛的叛军一愣,刘锦棠手腕翻转,破虏刀顺势反撩而上,动作快如电光!

那叛军只觉得咽喉一凉,所有的嚎叫戛然而止,双手徒劳地捂住喷涌鲜血的脖子,颓然栽倒。

刘锦棠看也不看,刀锋一转,又格开侧面劈来的一刀,刀柄顺势狠狠砸在对方太阳穴上,清脆的骨裂声被淹没在周围的喊杀中。

亲兵们结成的锥形阵在刘锦棠这把最锋利的箭头带领下,艰难却坚定地向前突进。

每一次刀锋的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他们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逆行的铁甲战船,硬生生在疯狂的人潮中犁开一条血路。

刘锦棠的甲胄上已溅满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手臂被一支流矢擦过,火辣辣地疼),但他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前方火光最盛处——饷库门前那片相对开阔的场地,以及场地中央那个被一群狂热叛军簇拥着、

正挥舞手臂声嘶力竭鼓动的身影:陈大疤!

此刻的陈大疤,已完全沉浸在一种癫狂的领袖幻觉中。

他站在一个抢来的空饷箱上,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因兴奋和贪婪而扭曲的刀疤脸,显得分外狰狞。

他高举着一把抢来的精钢腰刀,刀尖上还滴着血,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唾沫横飞:

“……看见了没?!银子!白花花的银子!都是我们的!跟着我陈大疤,分了这银子,宰了那些喝兵血的狗官!这绥德城,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什么刘松山刘锦棠,都是狗屁!杀!杀光他们!”

他脚下的空地上,散落着几个被撬开的饷箱,白花花的官银在火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一群最凶悍、最狂热的叛军如同嗜血的狼群,正疯狂地争抢着地上的银锭,互相推搡、咒骂,甚至拔刀相向。

更多的叛军被陈大疤的煽动和眼前的银光刺激得双眼血红,嗷嗷叫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周围乱窜,或者试图冲向更深处的库房。

整个饷库门前,乱成了一锅沸腾的、散发着血腥和铜臭的毒粥。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刘锦棠的锥形骑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穿了最后一道稀薄的人墙,猛地冲入了这片混乱的核心地带!

马蹄踏在散落的银锭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大疤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充血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那个一马当先、浑身浴血却气势如山的年轻身影。

那张在火光中冷硬如铁的面孔,那双寒潭般深不见底、

此刻正死死锁定自己的眼睛,让陈大疤心头猛地一悸,一股原始的恐惧瞬间压过了之前的狂热。

他认得这眼神,那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才有的眼神!

“刘……刘锦棠?!”陈大疤失声惊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从饷箱上栽下来。

刘锦棠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嘶鸣,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喧嚣!

二十余骑亲兵紧随其后,立刻扇形散开,刀锋向外,组成一道森然的铁壁,将混乱的人群短暂地隔绝在外。

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气,让最疯狂的叛军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形成一个短暂的、诡异的真空地带。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狂热的、贪婪的、还是恐惧的,都瞬间聚焦在那个马背上的年轻将领身上。

火光照亮他半边染血的脸颊,另一半则隐在深沉的阴影里,如同神魔的雕像。

刘锦棠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钢锥,穿透跳动的火焰和弥漫的硝烟,牢牢钉在陈大疤那张扭曲的刀疤脸上。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长篇大论的斥责,只有一种冻结骨髓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破虏”的刀柄。

鲨鱼皮鞘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泞,但当他五指收拢,握住那熟悉的缠绳时,一股血脉相连的冰冷力量感瞬间传遍全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凝滞。

陈大疤站在饷箱上,感受着那冰锥般的目光,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鼓动人群,喉咙里却像被塞了块烧红的炭,只发出嗬嗬的怪响。

他身边的几个死忠也感觉到了那致命的威胁,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但双腿却像灌了铅,竟不敢主动上前。

就在这死寂的压力达到顶点的刹那,刘锦棠动了!

没有呼喝,没有征兆。他左脚猛地一磕马腹,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骤然爆发!

同时,他握住刀柄的右手闪电般向外一抽!一道刺目的、凝聚了所有杀意的寒光,如同暗夜中炸裂的闪电,骤然划破被火光染红的空气!

“破虏”出鞘!

刀光太快!快到陈大疤只看到眼前寒芒一闪,瞳孔中刚刚映出那冰冷刀锋的轨迹,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闪避的动作!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已扑面而来!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切断骨肉的闷响,在骤然死寂下来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惊心。

陈大疤脸上的狂喜、惊愕、恐惧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的视野猛地拔高、旋转,他看到了下方自己那具无头的躯体,脖颈断口处正疯狂地喷涌出滚烫的鲜血,如同一个被打翻的朱漆桶。

他看到了脚下那个被撬开的空饷箱,看到了周围叛军一张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

那颗戴着破烂毡帽的头颅,带着凝固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血色弧线,“噗通”一声,重重地砸在冰冷、沾满血污和银屑的泥地上。

无头的尸体在饷箱上僵立了一瞬,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麻袋,轰然倒下,溅起一片泥泞和散落的银锭。

时间,仿佛真的停滞了一息。

整个饷库门前,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尚未平息的零星喊杀,提醒着人们这不是噩梦。

所有叛军,无论远近,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滚落在地、眼睛兀自圆睁的头颅,看着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

陈大疤,这个刚刚还振臂高呼、气焰熏天的叛军头目,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大部分人心中狂热的火焰,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茫然。

刘锦棠勒马停在陈大疤倒下的饷箱旁。破虏刀的刀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那千锤百炼的锋利刃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泥泞中。

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叛军。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吹来的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威严,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

“跪地者,生!”

“持械者,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叛军的心上。空气仿佛冻结了。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死寂。

一个离得最近、手中还死死攥着一锭银子的叛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中的腰刀和银子同时脱手掉落。

他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哐当!”“噗通!”“哐当!”“噗通!”……兵器坠地的声音和膝盖砸地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

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田,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接一片地矮了下去。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磕头如捣蒜,有人只是瘫软在地,眼神空洞。方才还喧嚣震天的饷库门前,转瞬之间,只剩下满地跪伏的身影和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与粗重的喘息。

火光跳跃,映照着满地丢弃的兵刃和跪倒的脊背,以及马背上那个如同铁铸般的身影。

张德彪和亲兵们迅速散开,刀锋依旧警惕地指着那些跪伏的叛军,大声呵斥着,收缴着地上散落的兵器。

局面,在刘锦棠雷霆万钧的一刀和冷酷的宣言下,被强行按了下去。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混乱的军营深处,依旧有零星的厮杀和火光,更有大批见机不妙、抢了财物甚至裹挟了部分银饷的叛军,正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疯狂地向营外黑暗的旷野中逃窜!

马蹄声、脚步声、绝望的呼喊声,撕破夜色,向着绥德城外的茫茫山野蔓延开去。

肃杀的黎明,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空气中弥漫着焚烧后的焦糊味、浓重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刚刚从榆林星夜兼程赶回的刘松山,脸色铁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

他端坐在主位,头上象征三品参将的顶戴已被取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那缺失了顶戴花翎的官帽,无声地昭示着巨大的耻辱。

他的眼神疲惫而沉痛,深处翻涌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直直刺向肃立在帐中的刘锦棠。

“……三千!整整三千老湘营的子弟兵啊!”刘松山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痛和难以置信。

“被那些见不得光的泥鳅钻成了筛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在我刘松山的营盘里!弄出这天大的乱子!”他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楠木案几上,震得茶杯跳起,“啪”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失察!驭下无方!罪无可恕!”刘松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低吼,目光灼灼地盯着侄子。

“左帅(左宗棠)的严令已到!摘去顶戴,降为游击,留营效力,戴罪立功!”他猛地一指案几上那份墨迹淋漓的军令文书。

“若非你昨夜临危不乱,强行稳住局面,我这颗脑袋,此刻怕已悬在辕门之外了!”

刘锦棠站得笔直,甲胄上的血污已经凝结成暗红的硬块。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对叔父遭遇的同情,也无对自己功劳的自矜,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昨夜的血腥镇压和眼前的雷霆申饬,似乎都未能在他眼中激起一丝波澜。

他只是微微垂首,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叔父息怒。营中蠹虫,昨夜诛杀首恶陈大疤及其党羽三十七人,已明正典刑。然逃逸者,尚有数百之众,携裹饷银,遁入北山。此患不除,军威难振,后患无穷。”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锋,直视刘松山沉痛而愤怒的眼睛:“请叔父下令,侄儿即刻率部追剿!必斩尽叛逆,追回失饷,以儆效尤!”

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需要这场追击,不仅是为了军饷,为了军威,更是为了用最残酷的铁与血,彻底洗刷这支叔父倾注心血的老湘营所蒙受的耻辱,也为自己这柄刚刚出鞘、渴饮敌血的利刃,再淬一次火!

刘松山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煞气的侄子,心头那翻腾的怒火和沉痛,竟奇异地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下。

是欣慰?是担忧?还是对这年轻人身上那过于酷烈锋芒的一丝隐惧?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帐中几位同样脸色凝重、噤若寒蝉的营官,最终,那复杂的情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伴随着一个无力的挥手。

“去吧。”刘松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持我军令,点齐本部马队。务必……斩草除根!”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极重,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腥。

“得令!”刘锦棠抱拳,甲叶铿锵作响。没有多余的话,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

那决然的背影,如同一柄离匣的凶刃,带着森然的寒气,直扑向帐外凛冽的寒风和未知的血色追途。

寒风卷着雪沫,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抽打在脸上。

北山崎岖的山道上,积雪已经没过马蹄。

刘锦棠一马当先,破旧的棉斗篷在身后被朔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

他身后,是三百名沉默如铁的骑兵。每一张脸都被冻得发青,但眼神却和他一样,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雪地上那一片狼藉、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凌乱足迹——马蹄印、散落的布条、甚至偶尔可见的几点暗褐色早已冻结的血迹(来自昨夜仓皇逃窜时受伤的叛军)。

这些痕迹,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绳,在荒凉死寂的雪野中蜿蜒。

“快!再快!”刘锦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传入每个骑兵的耳中,“他们带着银子,跑不远!前面就是鬼见愁,给我堵死谷口!”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奋力跃上一道陡峭的覆雪坡坎。

鬼见愁,名不虚传。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沉沉的石山,夹着一条狭窄、曲折的谷道。谷中积雪更深,几乎及膝。

当刘锦棠率队旋风般冲到谷口时,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支仓惶如丧家之犬的叛军残部。

大约百余人,个个蓬头垢面,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绝望。他们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跋涉,不少人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包袱,里面正是昨夜抢掠的饷银,此刻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沉重负担。

谷道狭窄,人马挤作一团,行进缓慢。

谷口骤然出现的森然铁骑,如同天降神罚!

“官军!是刘锦棠!”叛军中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叫。

刚刚还因疲惫而麻木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绝望地扔掉包袱,试图攀爬两侧陡峭如削、覆满冰雪的光滑石壁;

有人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本能地向狭窄的谷道深处拥挤推搡,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张德彪!左翼上坡,弓弩封顶!”刘锦棠的命令如同冰珠迸溅,没有丝毫停顿。

“得令!”张德彪大吼一声,带着一队骑兵如同灵猿般,策马冲向左侧山坡稍缓之处,迅速占据制高点,冰冷的弩箭对准了下方混乱的人群。

“其余人,随我——杀!”刘锦棠猛地抽出“破虏”。

冰冷的刀锋映着雪光,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他根本不给叛军任何喘息或求饶的机会,一马当先,如同离弦的重箭,狠狠射入混乱的敌群!

屠杀,在狭窄的雪谷中瞬间爆发!或者说,这根本称不上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冰冷高效的收割。

湘军骑兵如同虎入羊群。

雪亮的马刀借着俯冲的势头,毫不留情地劈砍而下。

每一次刀光闪过,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短促的惨嚎。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洇开大片刺目惊心的红黑色花朵,旋即又被马蹄践踏、被冰冷的雪花覆盖。

战马的冲撞力更是恐怖,被撞中的叛军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筋断骨折。狭窄的谷道成了修罗场,无处可逃的叛军被挤在一起,成了湘军骑兵练习劈砍的绝佳靶子。

绝望的哭喊、求饶声、濒死的呻吟与战马的嘶鸣、刀锋的呼啸、骨骼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

刘锦棠冲在最前。破虏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

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直接、最高效的劈、砍、削、抹。

一个试图举刀顽抗的叛军头目,被他连刀带人劈成两半,滚烫的脏器和血雨喷了他半身。

另一个吓得跪地磕头的叛军,他看也不看,刀锋顺势掠过,头颅便滚落雪地。

他的眼神始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仿佛砍下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头,而是一截截碍事的朽木。

甲胄早已被血浸透,凝结成暗红色的冰甲,每一次挥刀,都带起细碎的血色冰渣。

叛军的抵抗意志,在这地狱般的景象面前,彻底崩溃了。

“饶命啊!刘将军饶命!”

“银子!银子都在这!求将军开恩!”

“我们是被逼的!都是陈大疤那杀千刀的逼我们啊!”

哭喊求饶声此起彼伏。

残余的几十个叛军彻底放弃了抵抗,纷纷扔掉武器,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面前,是堆积的尸体和染红的大片雪地。

刘锦棠勒住马,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不安地刨着蹄下的血泥。

他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谷底这最后一群跪地求饶的残兵。

破虏刀斜斜指向地面,粘稠的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雪地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钟摆。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满脸横肉、脸上带着一道新划破血口的叛军,似乎是小头目,跪在最前面。

他比其他人都要“硬气”一些,虽然也跪着,但身体没有完全伏低,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残留着一丝不甘和怨毒,偷偷瞟着马背上如同血狱魔神般的刘锦棠。

刘锦棠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这个强壮的叛军。

他策马,缓缓踱到此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马蹄踩在染血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叛军头目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嘶声喊道:“刘将军!小的们知错了!银子都在这儿!求您饶我们一条狗命吧!我们也是被蒙蔽的苦命人哪!”

他指着身后几个被丢弃的、鼓鼓囊囊的包袱。

刘锦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也屏住了呼吸。他没有回应对方的哀求,只是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谷中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如同冰锥凿击岩石:

“湘军的刀锋,是用忠义和血性淬炼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最后落回那强壮的叛军头目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岂容尔等鼠辈,用贪婪和背叛,来玷污分毫?”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锦棠眼中寒光暴射!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如同出闸的猛虎,骤然前冲!

高大的身躯带着无匹的冲力,两只碗口大的、钉着铁掌的前蹄,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精准地踏向那叛军头目的双膝!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头皮发炸、骨髓发冷的恐怖脆响,几乎同时爆发!

“啊——!!!”那叛军头目发出一声骇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他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煮熟的大虾,双眼瞬间因剧痛而暴突,几乎要跳出眼眶!

膝盖部位呈现出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触目惊心的扭曲!

森白的、带着血丝的骨茬,刺破了厚厚的棉裤和皮肉,狰狞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纷飞的雪沫中!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瘫软下去,但双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彻底废了!

剧痛让他瞬间昏死过去,身体在血泊中无意识地抽搐着。

这残酷到极致的一幕,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碾碎了所有幸存叛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饶命啊将军!”

“我们愿受军法!求速死!求速死啊!”

哭嚎求死之声,响彻雪谷。

刘锦棠勒马,停在昏死的叛军头目身旁,对那惨烈的景象视若无睹。

他抬手,用冰冷的手甲抹去溅在眉骨上的一滴粘稠血珠。目光越过谷中跪地待戮的残兵和满地的狼藉尸骸,投向谷口的方向。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驻马而立。

风雪中,刘松山裹着厚重的裘氅,独自一人骑在马上。

他远远地看着谷中那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年轻身影,看着他脚下那片刺目的血污和扭曲的残躯。

叔父的眼神无比复杂,有欣慰,有震动,有沉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藏于眼底的凛然。

刘锦棠的目光与叔父的目光在空中遥遥交汇。

没有言语,只有风雪呼啸,刘锦棠缓缓抬起右手,染血的破虏刀在晦暗的天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寒芒。

他微微颔首,动作简洁而有力。

谷中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风雪呜咽,卷起地上的血沫和雪尘,如同在为这场铁与血的终结奏响苍凉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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