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斜斜地切过云枢殿的断壁残垣，将那断裂的石柱在地面上拉出了长长的暗影。昨夜归源堂奠基时所绽放的灵光，已然消散殆尽，地基之下魂灯的残片，也都陷入了沉寂。然而，空气中却依旧浮动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弱灵韵，恰似大地在缓缓地呼吸。刘镇天伫立在殿前广场的边缘，手中原本持有的玉匣已然不见，唯有一缕青金之气从他的袖口逸出，转瞬之间便隐没不见。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玄袍上的金纹，那纹路仿若云雾，随着灵力的流转微微闪烁着光芒。今日这身衣袍，乃是自他登临人皇之位以来，首次为 “庆” 而特意穿着。
“是时候开始了。” 他低声说道，话音未落，左手已然扬起。
顷刻间，九道钟影从九座山峰的虚空中缓缓浮现，高悬于天际。刘镇天并拢手指一挥，一道金痕自他掌心迸发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冲向苍穹。刹那间，九座大钟齐声鸣响，声波如环形的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掠过三十六座山峰，惊得群鸟纷纷振翅飞起，与此同时，仙乐也随之响起，由远及近，缭绕不绝。
广场之上，早已聚集的万余名修士齐齐抬头，目光纷纷汇聚于高台之上。
刘镇天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登临高台，在他身后，邱淑静与李利珍并肩而行。一人面容温婉，含笑而立，一人则英气逼人，二人皆身着华丽的服饰，但仍难掩身上的风尘之色。她们手中各自执着一卷玉册，玉册的封皮泛着淡淡的血光，那是用战时阵亡者名录拓印而成的灵纹，至今尚未褪去。
“诸位。” 刘镇天站在高台的中央，声音虽不高亢，却字字犹如铁钉一般，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中，“鲜血尚未冷却，碑石尚未树立，但今日，我们并非祭奠伤痛，而是 —— 庆祝新生。”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为活着的人而庆。” 他的目光扫向伤营的方向，“为那些断臂后重新握住宝剑的人庆，为那些经脉受损却又恢复灵力沟通的人庆，为每一盏本应熄灭却依然顽强跳动的魂灯庆。”
他稍作停顿，抬手轻轻一引。
只见九百盏魂灯的残焰从四面八方飞速飞来，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道巨大的光轮，高悬于广场上空，缓缓地旋转着，洒下一片温润的光辉。
“庆功宴，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地脉微微震动，三十六道灵泉从地下喷涌而出，化作一根根晶莹剔透的水柱，直冲天际。水柱之中，浮现出无数的幻影 —— 有弟子手持宝剑奋勇斩杀敌人，有医者施展灵力为伤者疗伤，有阵师不惜以身填补阵法缺口，还有后勤弟子背负着丹药在火海中穿梭…… 每一幕，皆是战时真实发生的场景。
乐声转而变得激昂起来，仙酿从灵泉之中缓缓析出，化作如酒般的雨滴纷纷洒落。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却无人率先饮下。
刘镇天从袖中取出一卷玉册，玉册的封面刻着 “战功” 二字，笔锋锐利如刀，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诸葛无为。” 他高声唤道。
军师从人群之中走出，恭敬地拱手而立。
“此册，由你负责执笔，按照四类记录功绩：斩敌、守阵、疗伤、布防。不论出身，不看修为，只以实际功绩论赏。”
诸葛无为双手接过玉册，缓缓展开。第一页之上，赫然便是邱淑静的名字，旁边批注着：“统御魂引，维系残魂九百三十七息，延缓神魂消散。”
他继续翻页，李利珍的名字跃然眼前：“破除魔阵三重，引动地下火焰焚烧敌人七百，解救同门十二人。”
再翻，便是九大分身的集体名录，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战功记录，最后一行写着：“九身合一，镇压北渊魔眼一刻钟，为总攻争取宝贵时机。”
台下顿时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炼丹的居然也算功臣？”
“我可是亲眼看见丹阁弟子背着炼丹炉冲进火场，一边跑一边炼制归元丹！”
刘镇天听得清清楚楚，抬手往下一压，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有人质疑，炼丹也算战功？” 他冷笑一声，“若没有丹药延续生命，前线的将士们，又能支撑几息？若没有阵师布置防线，敌军恐怕早已攻破山门！功绩并非只在刀尖之上，而是体现在千丝万缕的细微之处。”
说着，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丹药，丹药通体呈现赤金色，内部有九星缓缓流转。
“涅盘丹?初境，九百枚已经发放完毕。今日，再炼制一枚 —— 为所有未能登上名录之人。”
他并拢手指作为引导，金痕冲入空中，引动地下火焰从南脉的断口处喷涌而出。火焰腾空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火柱，直直贯穿丹炉的虚影。刘镇天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精血坠入火焰中心，随即世界树芯的残影一闪而过，融入其中。
炉火瞬间轰然炸亮。
九息之后，丹药炼成。
他掌心轻轻一翻，那枚涅盘丹竟然自行碎裂，化作九粒微小的金丹，腾空飞起，分别落入九位代表的手中 —— 一位断臂的弟子、一位阵法师、一位医修、一位后勤执事……
“功绩在于千秋万代，而非一时的生死之间。” 刘镇天说道，“今日的赏赐，并非单纯的封赏，而是为了立下规矩：人族的强大，并非在于一人能够逆天而行，而是在于万众一心，目标同向。”
台下有人率先跪下，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 转眼间，数千人纷纷伏地叩首。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弟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宗主！” 他仰头，眼中满是泪水，“我兄长战死在南脉，尸身至今未归。我不求赏赐，只求能用我全部的战功，换一枚涅盘丹，为他延续一丝残魂！”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刘镇天沉默了片刻，缓缓走下高台，来到那名弟子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陈九。”
“陈九。” 刘镇天重复了一遍，抬手轻轻一引，玉册自动翻动起来，停在了一页边缘泛着微红的纸页上。那一页，正好记录着地星飞升弟子的战功名录。
“你兄长，陈八，镇守南脉断口三个时辰，击退敌人先锋十七波，阵亡之时，手中仍紧握着宝剑指向敌人。”
他合上玉册，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符，轻轻地按在陈九的额头上。
“你的功绩，会被记录。你兄长的魂魄，我会去寻找。”
金符缓缓没入皮肤，化作一道极淡的纹路。
“从今日起，你加入‘寻魂司’，随我亲自探查地脉的尽头。”
陈九浑身一震，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刘镇天转身，望向西北方向。在那里，魂灯的余晖依旧没有完全消散，宛如一道不肯熄灭的誓言。
“死者尚未归来，光芒便不会熄灭。” 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所以，今日不仅是庆功，更要树立石碑。”
他抬手，一道金痕划破长空，九道地脉灵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在广场中央汇聚。灵流相互缠绕，凝而不散，渐渐成形 —— 一座高达九丈的石碑缓缓升起，石碑通体由地脉精金铸造而成，碑面光滑得如同镜子一般。
刘镇天并拢手指当作毛笔，以金痕作为墨汁，在碑首写下了两个大字：凌霄。
刹那间，万盏魂灯的残焰齐齐震颤，纷纷腾空而起，化作一场金色的光雨，洒落碑身。每一道光，都映照出一个名字，一个身影，一段战时的记忆。
石碑落成之时，天地仿佛都为之共鸣。
一位长老颤抖着声音问道：“宗主，为何要立碑？胜利已然取得，又何须铭记？”
刘镇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望向人群的后方。
李利珍正抱着婴儿刘思归，孩子的小手无意识地挥舞着。忽然，一粒微小的金珠从他的指尖凝结而出，悬浮了片刻，随后便隐没在了空气中。
刘镇天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缓缓走向凌霄碑，伸手轻轻抚摸着碑面。指尖所经过的地方，金光流转，仿佛整座碑都在回应着他的血脉。
“立碑，并非为了铭记胜利。” 他缓缓说道，“而是为了告知后来之人 —— 有人曾以生命换取前行之路，有人曾以魂魄守护山门，有人…… 从未被遗忘。”
他转身，面向万余名修士。
“今日，论功行赏，有人受封，有人获赐，有人记名。” 他抬手，指向高台一侧早已准备好的九件法宝，“这九件法器，赐予战功最为卓着之人。”
话音未落，一名年轻弟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指着其中一柄断剑，嘶声喊道：“那剑…… 是我师尊战死时所持！为何要赏给他人？！”
刘镇天的目光瞬间凝聚。
那柄剑，剑身已然断裂，剑柄上缠着一道褪色的红绳，绳结之处，隐约可以看见一个 “陈”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