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银针插入地眼石缝的那一刻，刘镇天迅速收回了手。
他并未等待回应，也不再去关注针身是否颤动。因为他清楚，地底的存在已然记住了这个节奏 —— 三短一长，正是昨夜复盘战阵时演练的第七种攻防序列起手式。显然，它正在学习，同时也在试探。
“静默探针已准备就绪。” 诸葛无为站在距离三步开外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
刘镇天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器库前的那具青铜傀儡。此傀儡并无灵核，亦不通法阵，仅依靠机括驱动，其体内镶嵌着七块镇灵石碎片。这是目前唯一能够避开 “被学习” 的探查方式 —— 不释放灵识，不激发波动，宛如一块石头般沉入地底。
“放。”
傀儡迈开步伐，金属足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它缓缓走入地眼，身形迅速被黑暗所吞没。刘镇天紧紧盯着洞口，直至最后一缕光线被遮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色微明之时，傀儡艰难地爬了回来，动作极为迟滞，关节处发出干涩的咔哒声。它停在阵心位置，双臂缓缓摊开，掌中的镇灵石已然碎成灰白的粉末。
诸葛无为立刻开始布阵。九根铜柱从地面缓缓升起，围成一个环形，他将粉末洒入中央的凹槽之中，随后指尖快速划动，逆频回响阵就此启动。微弱的震荡波开始扩散而出，片刻之后，地面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如同蛛网一般向四方延伸。
“波动是动态的。” 诸葛无为紧盯着图谱，神情严肃，“它在刻意规避探测路径，每当震荡波接近，节点便会偏移半息的时间。”
刘镇天蹲下身子，手指沿着纹路轻轻滑动。东极寒渊、西荒封土、南冥断渊、北穹裂谷…… 七处古阵的异动点连接成一个闭环，而正中心恰好是他们脚下的地眼。
“并非联动。” 他说道，“而是同步。它利用我们的节奏，反向校准了自身的频率。”
诸葛无为脸色瞬间一沉：“它正在适应我们。”
“不止如此。” 刘镇天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它在等待我们运用更强的手段去探测它 —— 进而，学得更加完整。”
他转身朝着祭坛旧址走去，袖中的始源剑微微颤动。昨夜剑尖渗出的黑液已被封入玉瓶之中，瓶身缠绕着三层禁制符纸。他取出瓶子，轻轻揭开一角。
黑液凝固得如同墨块一般，毫无反应。
“用血。” 他果断说道。
诸葛无为不禁一惊：“你刚刚才下令禁止血祭 ——”
“我并非是在探测它。” 刘镇天说着，划破指尖，一滴精血缓缓滴落在瓶口。
血珠触碰到黑液边缘的瞬间，整块墨黑猛然剧烈震颤，仿佛是被唤醒的活物。与此同时，藏在三层玉匣中的古籍发出嗡嗡的鸣声，裂痕处透出暗红色的微光。
频率已然同步。
刘镇天闭上眼睛，运用灵识捕捉那股共振 —— 地脉波动作为基础频率，黑液充当放大器，古籍裂痕则是接收端。三者层层递进，宛如一道逆向的链条：地脉学习剑的频率，剑学习古籍的频率，而古籍…… 似乎在回应着更深处的信号。
“它并非依靠自身行动。” 他睁开眼睛，神情凝重，“有人在传授它节奏。”
诸葛无为迅速记录下相关数据，眉头紧紧皱起：“这频率…… 与逆频回响阵的震荡波有七成的吻合度。它在利用我们的反制手段，完善自身的拟态。”
刘镇天没有说话。他凝视着玉瓶，那滴精血已然渗入黑液之中，化作一道细线，缓缓游动，仿佛在书写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听到一个声音。
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识海之中响起，声音古老而沙哑，只有两个字：
归音。
他猛地握紧剑柄，冷汗不自觉地滑落。这并非幻觉，也绝非记忆碎片 —— 而是黑液通过精血建立的短暂通道，传递而来的信息。
“你听见了？” 诸葛无为察觉到他的异样。
刘镇天摇了摇头。他不能说。那句 “归音可召” 一旦出口，就等同于承认波动已能够穿透神魂。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必须掌控住节奏。
“准备前往东极寒渊。” 他说道，“封印碑的裂缝，不能仅仅依靠远程传讯。”
半个时辰之后，寒风凛冽刺骨。
李利珍站在封印碑前，手中握着一面半透明的冰镜。此冰镜由寒渊玄冰制成，表面凝结着薄薄的一层水汽，隐隐映出碑文的残迹。
“第七行的裂口过于狭窄，符纸一贴上就会烧焦。” 她低声说道，“但水汽能够留存影像。”
刘镇天走上前去，目光落在冰面上。水汽凝结成字，断断续续地呈现：
“镇压非天非地之物…… 永锢于九渊之下…… 不得见星月……”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他盯着那道裂缝，忽然抬手，指尖在冰面上虚划。
他摹写的并非文字，而是古籍封皮上的裂痕形态 —— 那道形如眼缝的细裂。
冰面的水汽微微波动。
裂痕虚影与碑文残迹靠近的瞬间，竟自动对齐，边缘完美契合。紧接着，水汽重新组合，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铭文：
听星者，动九渊。
李利珍倒吸一口冷气：“它竟然拼合了？”
刘镇天没有回应。他凝视着那行字，心跳如同重锤一般。听星者 —— 究竟是观测者？还是召唤者？动九渊，究竟是唤醒，还是破封？
“这裂痕…… 绝非偶然。” 诸葛无为从后方匆匆赶来，手中拿着刚刚回收的青铜傀儡，“它的金属臂内侧，出现了同样的纹路。”
他翻转傀儡手臂。在肘关节内侧，一道极细的裂纹横贯金属表面，其形态与古籍裂痕完全一致，甚至连分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它并非在模仿。” 刘镇天终于开口，语气沉重，“它在复制。只要是接触过波动源的东西，都会被‘写入’。”
李利珍收起冰镜，正准备说话，忽然察觉到异样。
她低下头，发现脚边的一块寒冰内部，凝着一道细丝。漆黑且弯曲，既像缝合的伤口，又似一只闭合的眼睛。
她蹲下身子，指尖轻轻触碰冰面。
冰层微微震动，黑丝轻轻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刘镇天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却并未伸手。
“带回去。” 他说道，“用三层镇灵石匣封存，标记为‘活体样本’，任何人不得单独接触。”
李利珍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冰块挖出，放入特制的石盒之中。
在回程的途中，刘镇天走在最前面。他袖中的始源剑不再震颤，但剑柄处传来一丝温热，仿佛有什么东西紧贴着。
他并未去触摸。
他明白，地底的东西已然不再仅仅是 “听” 了。
它开始 “记”。
记住了他们的阵法，记住了他们的血，记住了他们的动作，甚至记住了他们的恐惧。
而最为可怕的是 —— 它正在利用这些记忆，一步步拼凑出通往现世的路径。
回到鸿蒙宗后，他径直前往器库。
静默探针已被拆解，所有部件都浸入镇灵液之中。他亲自仔细检查每一寸金属，最终在傀儡胸腔内壁发现一道新的裂纹 —— 比昨日多出两毫米，方向偏移了三度。
“它在生长。” 诸葛无为低声说道。
刘镇天取出玉瓶，黑液依旧静止不动。但他清楚，那滴精血已然不在原位。它游到了边缘，紧紧贴着瓶壁，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接触者。
他将玉瓶放回禁制阵眼，盖上玉匣。
“从现在起，所有的探查记录都要用石板刻写，不得使用纸张。” 他严肃地说道，“所有参与过地眼行动的人，每日辰时都要来此接受灵台检测，若有频率偏移，立即进行隔离。”
诸葛无为应下，正准备离开，忽听器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像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身。
那具青铜傀儡静静地立在角落，右臂垂落，关节处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黑气缓缓渗出，顺着地面的纹路，流向禁制阵眼。
刘镇天一步向前踏出，剑未出鞘，掌心灵力瞬间压下。
黑气瞬间凝固，化作一截细丝，落在地面，形状如同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