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身后侧面的帐篷入口，是由两组长戟和弧形盾牌组成的大门。
“你先端进去，别让屯长大人等急了。”烤肉的士兵双手转动着铁钎子。
“好。”切肉的士兵将削刀放在另一个盘子里，起身端起肉就往帐篷走。
待切肉的士兵转进帐篷后，烤肉的士兵提起一根铁钎子，将肉凑在嘴边，使劲儿吹了吹，又用牙齿碰了碰被烤得油光焦黄的肉，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鼓着嘴巴嚼着，眼睛不住地往帐篷方向看。
趁着士兵的视线往帐篷方向看的时机，马清一个箭步冲到士兵面前，对准他的腮帮子就是一拳。
士兵一声不吭就倒在地上，一口肉也从他的嘴里飞出老远。马清抓起一根叉着肉的铁钎子就跑。
转过好几个帐篷后，马清才躲到一个没有人，也没有夜营灯的黑暗处，对着铁钎上的肉咬了一口。
肉质很细腻，味道像驴肉，又有一种狐臭样的酸爽，显然是马肉。虽然不好吃，但饥饿中的人哪里还管味道，马清狼吞虎咽起来。吃了一半后，他感觉饱腹感已经占满了肚子，也顾不得身上衣服是从尸体上扒下的，将油乎乎剩下的另一半马肉直接放进了怀里。
有了饱腹感，马清感觉神清气爽起来，他再往南跑了一里，两百步外出现了一个营门。
营门有三辆厢车的宽度。三盏夜营灯下，两个穿着深灰色戎服，披半身皮札甲的士兵双手抄在袖子里，抱着一支长戟，缩着脖子，脚不停跺着地。
马清隐在一个装满盾牌的厢车后，装作查看盾牌的样子朝营门观察。不到三分之一漏刻的时间，有穿白色戎服，穿黄色戎服，灰色戎服的士兵先后从营门口进出，两名岗哨熟视无睹。
马清挺起身子朝营门口走。他担心自己胸前的洞和刀被看出异样，便一手捂住刀柄，一手假装瘙痒捂着胸口。
两名岗哨突然将双手从抄着的袖子中放下，脚下也停止了跺地。
马清身上毛孔突然散开，背上就像针扎一样。他紧握刀柄，眼睛虽然朝前，余光却没有离开两名岗哨。一旦对方有动作，他就先发制人。
两名岗哨端端正正地持着长戟，挺身立正。
马清的前后左右没有其他人。他虽然有些懵，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动，这得自他做销售的经验，一旦遇到突发的不明情况，他首先是保持原来的状态，而不是自乱阵脚的茫然应变。
马清继续原来的脚步，大摇大摆出了营门。当他一跨过营门头顶的夜营灯，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跺脚和哈气搓手的声音。
马清和两个岗哨从未谋面。两个岗哨也不可能同时把他错认为某个人，他想来想去，自己唯一的标志就是这身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和帽子头盔，也许是这身行头起了作用。
营门外是两列挑着夜营灯的长戟组成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座近两丈高的营垒大门。营垒上方挂着一排黄色营灯，正是张方的中军。
马清出了营门便放慢了脚步，他没有想好怎么进营垒，只能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想办法。
通道两列各有二十盏灯，每盏灯相距十步的距离，尽头就是中军营垒，远远望去，两扇大木门似乎都紧闭着，门外还有一队持长戟的什队看守。
马清心里有些空，他没有头绪。他在第一盏灯前停下，做出一副对长戟和挂着的灯很感兴趣的样子。
灯上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夜营灯的灯光很昏暗，让他的视线可以穿过灯看到灯上方。当他看清楚时，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就感到一阵恶心。
营灯上方挂着一个木笼子，笼子里面放着一颗模糊的人头，笼子下挂着已经结成冰的血丝。
马清按捺住心里的恶心，快步再走到第二盏灯下往上看，灯上方空空的。第三和第四盏灯的上方也没有。当他走到第五盏灯下时，营帐中走出两名穿黄色戎服，披着半身皮札甲，腰间挎刀的士卒。
两名士卒沿着通道过来，原本还说着话，在距离马清还有四五步远就沉默不语了。马清就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微笑，友善地看着两人。
两人中一个年龄较大，有三十岁模样，身材粗壮，长着一张大饼脸，一个较小，看似不到二十岁，身材单薄。走过马清面前时，年龄大的将头低下，稍稍加快了脚步，年龄小的朝马清瞥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跟着年龄大的加快了脚步。
马清很熟悉那种眼神，就像小学生作弊时偷看老师一样。
有了刚才两个岗哨表现出的态度，又见这两人如此的表情，马清的胆气壮了起来，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叉着腿站朝二人喊了一声：“嘿。”
两人立刻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同时站住了。
“这么晚了，你二人做什么的？去哪里？”马清用城管查人的语气问道。
“我们曲要调防到后军，我们来查验大队驻地，现在回大队去。”大饼脸很配合。
马清点点头，朝他们腰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腰旗，他的胆气又壮了许多。他中气十足地瞎聊：“你们是左军？”
“前军。”大饼脸说。
大饼脸也在打量马清。他的视线从马清的脸上落在他胸前衣服的破洞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马清注意到大饼脸的眼神，主动摸着那个破洞：“洛阳城留下的，擦破点皮。”他朝通道两端看了看，低声道，“走夜道可要小心，昨晚有两名斥候兄弟遭了洛阳城里细作的暗算。”
年龄小一些的士兵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看四周，声音带着些颤抖：“死了？”
“死了一个。”
“在哪儿？”大饼脸问。
“你们前军的营垒外。”
沉默了一会儿，大饼脸对他的小袍泽道：“别怕，你就是一个士卒，没人在乎你。”
“可不要掉以轻心。”马清用手指了指通道两端，“黑乎乎，静悄悄的，谁知道会发生啥呢，咱们一起走吧。”马清说着迈动了脚步。
“李哥，走吧。”小士卒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饼脸猛一拍头上的皮盔：“哎哟，差点忘记了，我们还要去左军办些事，老兄，对不住，你自己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