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浓稠的混沌里沉浮，感觉自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在黑暗中飘荡，连呼吸都变得模糊不清。
“阿棠。”一声呢喃穿透重重迷雾，带着一丝熟悉的震颤。
我猛地睁开眼，恍惚间竟看到陈无赦站在我面前，我眨了眨眼睛，意识回笼。
他是陈无赦，又好像不是陈无赦。
此时的他，一身黑色束腰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琉璃平安扣，头戴玉冠，长发如墨，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上面的血迹还在顺着剑身往下滴滴答答的流。
“你醒了？”他声音清淡，冷得让人心悸。
我皱起眉看着他，只见他头发凌乱，眼神淡漠，那双盛满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寒潭般的死寂。
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凌厉的气息，眼角带着几滴妖冶的鲜血，衣裳上有几处破口，大概是受伤出了血，布料紧紧的沾在皮肤上。
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脱口而出：“重霄？”
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谁是重霄？”
我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听到一阵锁链的声音，低头一看，我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长袍上沾满鲜血和尘土，我的双手双脚被四根铁链紧紧锁住，铁链中一股金色气流暗暗流动，我轻轻一动就痛得钻心。
“不用白费力气了。”陈无赦在我面前坐下，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这是捆龙索，你越挣扎，捆得越紧。”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你是谁？”
他看着我，嘴角虽然仍旧在笑，眼中翻涌的痛苦却几乎要将人溺毙。
“你又把我忘了。”他的声音极淡，“所以我才要把你捆起来啊，这样，你就不会再丢下我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皱起眉，打量了四周一圈。
这是一个空旷的山洞，但是在洞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我现在就被锁在一张巨大的石床之上。
“我叫陈无赦，十恶不赦的那个陈无赦，想起来了吗？”
我呼吸一滞，“陈无赦？”
不！他不是陈无赦，那个眼里盛满星辰的陈无赦，那个动不动就哭唧唧，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却情绪敏感的陈无赦，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的样子，更像是在陈无赦身体里的那个重霄。
“放开我。”我声音冷下来，“重霄，就算捆住我，破军刃集齐之前，你也无法回到我的身体里。”
“你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苦涩一笑，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柔和，“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别怕，我会回来找你的，可是阿棠，你没回来。”
第一次见面？我想了想，在清槐镇，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回去找他？
“你又忘了。”他无奈的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向他，“如果你是陈无赦，就立刻放开我。”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底有着深深的绝望和痛苦。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我说了我不是重霄！”他突然失控，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扑到我身上，双手死死的按住我的手，呼吸灼热又急促，“我说了我叫陈无赦！我是陈无赦！”
我静静的看着他，“那么好，陈无赦，你可以放开我吗？”
他眼神一滞，随后面上浮起深深的灰败，喉咙间发出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释怀的冷笑，往后退去。
“我很可笑吧。”他转头看向从窗户倾泻进来的月光，“你生来高高在上，而我，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仰起头长出一口气，脸上还在笑，眼角的泪珠却滚滚滑落。
“多可笑啊，你不过是一时心软，从指尖漏下一点光，却成了我永生追随的神明。”
我看着他的手指死死的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我是如此不自量力，竟妄想徒手摘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力的绝望：“可原来……”
“李！棠！霖！”一声巨吼突然出现，震得眼前一颤，我看到那个穿着黑衣的陈无赦惊慌失措的朝我扑来，他带着鲜血的指尖近在眼前，却被撕裂成一片一片，整个画面完全消散。
睁开眼是无尽的黑暗，一双温暖的手扶着我的肩膀不断的摇晃，陈无赦急切到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
“李棠霖！醒醒！快醒醒！”
我猛地一下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脚上被铁链束缚的疼痛感尚未散去，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我的天！你总算是醒了！”陈无赦带着哭腔喊道：“我拿着九幽通明鉴敲了半天，峥骨也不出来，叫你你也不醒，吓死我了！”
“咳咳！”我推开陈无赦，一时分不清我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中。
手指还在颤抖，我勉强掐起一个诀，嗓音嘶哑得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镜开千面妄，”
“灵光破幽茫。”
“剑引九霄焰，”
“幽焚百鬼亡。”
咒语念毕，九幽通明鉴“叮当”一声，发出震颤，随后一抹小小的光芒亮起，逐渐盛大。
看到九幽通明鉴重新在我头顶亮起，我长舒了一口气，陈无赦就跪在我的身边，紧张的看着我，而我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他在看到我脸的瞬间，猛地呆住，伸出手指往我脸上一抹。
“哥，你哭了唉。”
“什么？”我一愣。
“你居然会哭唉。”陈无赦伸出指尖放在我眼前，“你看！”
我抬起手擦擦脸，脸上的泪痕尚未消散。
脑袋中一片混乱，我现在甚至无法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在幻境中？
如果是真实的，那为什么陈无赦会变成那样？
如果是幻境，那又为什么偏偏幻出个陈无赦？
还有，我在哭什么？
陈无赦看着我的样子不敢说话，悄摸摸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水，“哥，喝点水？”
我接过水，才发现手指颤抖得连拧水的力气都没有，陈无赦连忙接过去拧开递给我。
看着我喝下水，陈无赦才小声的问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眼看他，他担忧的看着我，目光澄澈。
“没什么。”我缓缓摇头，“陷入幻境罢了。”
“是吗？”陈无赦反问，“我瞧着，不像是幻境。”
“什么？”我皱眉看他。
他咬着嘴唇沉吟片刻，“刚才你的四肢，出现了一圈金色的镣铐，我就是凭借着这个镣铐才找到你的。”
我的心瞬间宛如沉入深深的海底，无尽的沉重压抑将我包裹起来，连喘息都觉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