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宣面露委屈之情，嘴巴一张，继续说道：“母亲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娶进门的妻子本就属于夫家之人，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吧？况且母亲成亲几十年了，还有什么事分您的我的这么清楚呢？再说说……我不是只有您这个亲娘吗？难道您真忍心让我日子难过，娶不了之瑶过门？”
他接着滔滔不绝地补充道：“更何况我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动不动就跟人斤斤计较、一点小事都要算计到底的老妇人了，希望母亲不要像那些妇人一样才好。”
侯老夫人一听这话，心头顿如刀绞。
痛苦、懊恼、羞耻涌上心头。
许久以后，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质问了一句。
“那你告诉娘，那个莫神医，究竟要多少聘礼才行？”
许承宣反问：“以前给姜家下的聘礼是多少？孩儿记得那也是一门亲事，应该也是体面过的。”
侯老夫人答：“足足三万金。那是何等气派，多少人都盯着看呢！”
“母亲，您能拿出那么多吗？之瑶从小就没了父母，孤苦无依，但她是个好姑娘。婚事上的规矩我们不能乱，也不能叫人瞧轻了她，哪怕是我们两家的差距在那儿摆着。”
侯老夫人头疼不已，眉头紧锁。
她怒道：“姜家那是姜府的嫡女，姑娘还是宫里的太妃。地位悬殊，你竟拿他们比一个姓洛的来历不明、身世不清的姑娘。这……她凭什么值这么多？又怎能与姜家小姐相提并论！”
许承宣低声辩解：“我知道之瑶比不上姜家出身高，可她心地纯善，为人聪慧，对孩儿一心一意。这事上您就莫再争了，到底母亲到底能给出多少？只要不失体面，不落人口舌就好。”
侯老夫人继续数落：“明明可以把她收作个通房小妾，现在倒好，反倒非要给她一个正妻的位置。你告诉我，她既没有父母在堂主婚，又没正式媒人来说亲下帖，就这样冒冒失失进了我们家的门。这是规矩吗？传出去不怕旁人笑话咱们家？”
许承宣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侯老夫人越说越气愤，连带着拍了几下桌子。
“这就算是私奔！是跟外头男人跑来的女人啊，也配当我们侯府的主母？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得说咱们家里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什么人都往里带。”
“别说当正妻了，就算做个小妾，这样的行为也是不够格！只能算是下贱的小婢侍！”
许承宣没料到母亲会气成这样。
一时间羞恼交加，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侯老夫人痛骂一顿后，心头积郁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她直勾勾地望着儿子，语气冰冷地说：“你死活要娶那个姓洛的女子。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你自己有本事，就用你自己挣的银子去娶她过门。别妄想动我的私房钱，更别指望我拿当初陪嫁来的那些值钱东西。”
“如果你实在拿不出体面的钱，非要执意将她抬进府来，那我就只能给她几匹破旧布料权当嫁妆、再花钱雇顶最不起眼的小轿子，把她悄悄抬进咱们侯府，做一个低声下气、地位低微的小妾。”
这时许承宣才缓缓反应过来。
他彻底惹恼了这个一向宠爱他的母亲。
一时间，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口的失望。
原来平日里看似明理的母亲，也不过是个被规矩束缚的老妇人，眼中满是利益计较！
许承宣神情落寞。
“母亲，你还记得吗？你明明亲口答应过会支持孩儿迎娶之瑶进门。再说，虽然她家世不如姜氏那样显赫，但她精通医术，心怀谋生之能耐。待日后开了铺子，便能在京城里挣得可观的银钱。”
“相比之下，姜菀菀不过是个姜府出来的嫡女罢了。性格沉闷、毫无趣味可言，哪点配得上我这样的夫婿？唯有之瑶，才是孩儿此生认定的、最适合做我妻子的人选。”
侯老夫人听了这话，嗤笑一声。
“既然你们情投意合、彼此倾心至极，那倒有个法子可行。那就请你这位姓洛的姑娘自己带足银钱送上门来，替我们许家省一笔彩礼开销好了。要么干脆一点聘礼都不要，找个黄道吉日随随便便地进门就行！”
许承宣闻言后心中顿时燃起一阵怒火。
“母亲你不明白！之瑶对我一片真心，并不图这些身外之物。只要我去对她说明一切原由，以我们的深厚感情作保，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要求分毫彩礼，愿意真心实意嫁予我为妻。”
侯老夫人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你现在就去找她说个明白吧，如果她真的能做到你说的，心甘情愿一分彩礼不要进我家门，那时我也无话可说。”
她坐在铺着锦绣靠垫的软榻上，语气和缓。
“我儿天生仪表堂堂，容貌俊朗，举世无双。再加上自幼苦习文武，如今不但精通兵法谋略、拳脚刀剑样样精通，还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将来养好了身子，定然是人人称羡的乘龙快婿。”
“到时候何愁没有闺中千金倾心相许？为何偏偏要执着于莫之瑶一人？母亲说这话，只是为你的将来着想罢了。”
侯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柔和地望向儿子，继续道：“你要明白，母亲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只要你能幸福安稳地活着，其他一切都由得你去。但我儿风华正茂，岂能因为一个女子而将人生前途尽数押在她身上？”
“若她真心对你，那自是极好。但若她另有心思，那便不能任她扰乱你。”
她轻轻叹息一声。
“若真找得到既有才貌又有诚意的女子，又不用花一分一毫聘礼，就能把她体体面面地娶进门，这样的媳妇才是最稳妥的选择。所以我求你看开些，别再死死守着她一个人。”
“娘亲不必再说。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我的心只属之瑶一人。”
“她无一处不让我心醉神迷。这份情意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减。除却她，世上再无人可以走进我的心里。我此生唯一认定之人，只有她莫之瑶。”
侯老夫人怔住了，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僵直搭在藤木扶手上，久久没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