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森他们被关了不知多久，这段日子里，食水都通过门上的孔洞送进来，每次听到声音，唐晓森都用最快的速度上前，遗憾的是，凭借她训练多年的速度，居然没追上。
被关的太久了，久到就连她也几乎要模糊了时间，房间没有白天黑夜，无时无刻保持着同种亮度，哪怕是睡觉的时候都需要忍受头顶上刺目的灯光。
被收走了手环，唐晓森只能依靠在心中默数来计算时间，生物钟处在混乱与稳定的边缘，表现的就像任何一个心智稍微坚定的普通人。
然而长期生物钟紊乱依然让她的面色不可抑制地苍白疲惫起来，眼下的黑眼圈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碰了违禁物品。
她从一开始的发疯骂人，到后面求饶，祈求他们放她出去，到了如今，已经变成了恳求谁来和她说说话，长期的监禁与放置让她的精神近乎崩溃。
尖叫、怒骂、痛哭、悲鸣……她表现得就像一个理智摇摇欲坠的疯子。
这副模样，七分表演，三分真实，怪不得总说囚禁是最能击溃理智的做法。
到了第七天——她在心底默数的——应该是第七天，三个白袍人推开了门。
当那扇金属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嘎——”的声音，唐晓森的目光立刻便转了过去，眼底狂热的火焰和惊喜已经和那些狂信徒如出一辙了。
领头的白袍人很高，大抵地位也很高，因为他高高地昂着脑袋，像只雄赳赳的鹅，兜帽遮盖住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唇和一半的鼻尖。
他的嘴唇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唐晓森瞬间落下泪来：“圣子殿下愿意赦免你的罪、净化你的邪恶，跟我们来吧。”
即便是唐晓森，在听到这话后，依然忍不住从心底升起对所谓“圣子殿下”的感激与膜拜，更遑论普通人。
怪不得天神会的信徒发展得这么快，原来是大棒后给颗甜枣。
如此阳谋，玩弄的就是人心。
唐晓森眼神狂喜，脚步凌乱地跟在三人身后。
她被带到另一个房间中，这个房间没有床，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面对面放着的椅子，看上去是审讯室。
这是要核查她的身份了？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领头人手中的平板，微微波动一瞬，很快便恢复了狂喜。
领头的白袍人坐在桌子里侧，另外二人熟练地分别站在他的身后。
领头人伸手示意她坐在空位上。
唐晓森有些胆怯，但是对自由的渴望超过了一切，于是大着胆子坐在对面，神情紧张忐忑。
“姓名。”
“艾米莉·贝勒德……”
“年龄。”
“26。”
“籍贯。”
“S16区圣贝勒大道771号。”
“来d10干嘛？”
“S16沦陷了，我和哥哥还有哥哥的朋友一家来投奔表叔。”
“表叔是谁？住哪里？”
“表叔叫托尼·摩帝马，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定居在d10，并不清楚具体地址。”
领头人在平板上操作了一番，指尖上下翻动，应该是在核对“表叔”的身份。
早在出门前，他们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并不畏惧信息核查。
果然，领头人点点头，告知道：“托尼·摩帝马在三年前已经离开d10，目前不清楚具体位置，档案里是失踪状态。”
“怎么会？！”唐晓森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角有泪花闪烁，失神地否认，“怎么可能……表叔不在d10，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
领头人冷漠：“档案记载是不会错的，档案显示他于三年前六月二十日离开d10区，从此之后没有他进入任何一座城市的记录，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因为被判定失踪，等待满十年后宣告死亡。”
唐晓森无声落泪，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
其实这些消息她早就清楚，托尼·摩帝马并不是死亡，而是离开d10后在野外受到了野兽袭击重伤，被路过的部队救了，因为头部受到重击导致失忆，在部队养伤的过程中接触到了太多机密，于是被军方秘密控制起来。
而这些，都不会在档案上显示。
天神会能查到的只有这些，身为普通人的“艾米莉”同样如此。
“无论托尼·摩帝马在不在d10，你们从外面逃难而来，身上必定沾染了尘世的脏污与罪恶，必须要接受圣水的净化，沐浴在圣子殿下的光辉下，成为我们的一员。”领头人语气狂热地说，锐利的目光从兜帽下直射而出。
唐晓森不由得一抖，有些犹豫：“那……那要是没有加入呢？”
男人的声音猛然一寒，冰冷地宣告：“异端，是要被清除的。”
唐晓森于是明白了一件事——不信仰天神会，在这座城市是无法存活的。
因为她趋吉避凶，僵硬地表示：“哦，当然，圣子殿下是如此伟大，哪怕是与他同处一片天空下都是我的荣幸……”
近乎谄媚的话语配上脸上僵硬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然而领头人却很满意，意味深长地夸赞道：“你很不错，圣子殿下或许会很喜欢你。”
唐晓森木着脸笑。
大抵是对她已经有了初步信任或是自信在自己的地盘她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唐晓森没有被蒙住双眼，穿过弯曲得迷宫似的走廊，最后来到一处开阔的大厅。
华美到浮夸地步的宫殿式建筑，大理石柱上遍布精致的浮雕，金碧辉煌的墙面上绘制着绚丽的壁画，在大厅尽头，三把王座位于高台之上，两把稍低，一黑一白，高处那把则更华丽、更精美，同样是纯白的外形。
然而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高台上的王座。
领头人走到红毯中间，下跪叩首，嘴里不重复地说了好长一段赞美之词，身后的两个白袍人同样。
从未身处过宗教氛围如此浓厚的唐晓森：……她应该干嘛？
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在领头人恶狠狠地目光中，女人颤颤巍巍诚惶诚恐地下跪，额头压在红毯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赞、赞美圣子殿下……”
接下来，喉咙却仿佛被哽住了，再也说不出什么。
领头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骂道：“废物！”
一直以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的唐晓森：……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人骂“废物”，心情怪复杂的。
赞美词说完，几人还不起身，脑袋压到最低，视线一刻也不敢游移。
所以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唐晓森的心底产生了这个疑问，安安静静地跪着，等待起身的机会。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波动——如同平静的湖水被石子打破，又宛如死寂的空气中突然掉落一根针……总之十分奇异，伴随着这种波动一起产生的，是骤然被灌入脑中的“起身”的意识。
没有声音，她却清楚，对方让她起来……
那一瞬间，唐晓森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是对绝对实力的恐惧，而是毫无隐私、仿佛自己被扒光了展示在大众眼底的恐惧。
只要对方想，她的一切都将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祂面前。
这太可怕了——
唐晓森心想。
简直就像真正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