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映诺不情不愿地抬起脸，沉静双眸注视着抱着他的男人，视野中弥散着浓郁黑暗，头顶上落下泼墨般的暗影。
钻进鼻腔的气味儿除了苦涩药气，还带着少许糖果的甜，他顿了顿，下意识往前凑去，那股甜甜的味道更加重。
本不应该出现在族长身上的味道，此刻分明清晰，这也更加确定一点，族长喜欢吃糖。
这个发现叫他欢喜，一点一点挖掘族长身上的小秘密，就像在挖掘宝藏。
老板感受到脖子吐出的灼热气息，身形微不可察顿了下，他将小孩儿放在床上，再次用手测了下他的体温。
比刚才的温度要高，已经超出人类正常体温范围。
青年面部轮廓蒙着一层郁色，张映诺本能揣摩着族长的想法。
是因为今日说谎惹族长生气了？
还是刚刚他假装睡觉的事？
按照族长的性子，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训练很辛苦？”
就在他要开口解释时，族长先一步出声询问，语调平淡，问句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是陈述句。
“还好。”他乖乖回答。
又在说谎。
老板没说话，他低下头，他太清楚张家人的德行，尊贵的长生种圣婴受最高等的教育，也就意味着他要比其他孩子付出更多。
更残酷。
他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在这种环境下，有能力，有本事，才能在那种情况下保住命。
可要是太过分……老板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极力忍耐，压下不悦，把张映诺交给别人学习本领，让他在外面染上别的气味儿，不断刺激着他最敏锐的神经。
更过分的是，这个被他冠以名字的孩子，不信任他。
要不然怎会三番五次说谎？
“族长，你在生气吗？”
稚嫩的嗓音带着几分小心试探，老板察觉到他的紧张，嘴角往下拉了拉。
“没有。”
语气生硬而沉闷。
张映诺沉默了。
族长在说反话＝族长就是在生气。
意识这点，他那点睡意彻底消失，思考一下，随即翻个身，小小的一团蹭的一下跑到柜子那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千面老板正从系统空间拿药，结果一抬眼，原本在床上坐着的孩儿不见了，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过头就见发着烧的张映诺，顶着粉嫩嫩的脸蛋，拿着一本比他脸还大的书，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就要摔倒时，老板及时接过他，直接伸手掐住张映诺下颌，把药丸送了进去。
动作迅速的叫男孩儿没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族长，口中溢出零星的甜，本能的嚼了几下。
好甜。
“这是什么？”小老板问道。
张映诺回过神，看到族长蹲着身子，低头研究着这本书里面夹着大大小小的叶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现在的族长，才是真实的。
“叶子。”他顿了一下，踟蹰道：“族长可以在上面画画……雕刻。”
在青年冰冷的视线下，他声音低了许多。
“谁告诉你我会雕刻的？”
张映诺别开眼，在族长烦躁处理张家大小事时，手指总是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有几次碰了刀，又迅速放下，还有那偷偷藏在箱子里的木块、动物骨头、玉石……
当然，他是不可能说的。
可那道视线根本不可忽视，他缓声道：“直觉。”
说出后他就后悔了，族长根本不会信这种说辞，结果没想到对面青年“哦”了一声。
就没再问了。
张映诺：？
睡意猛的袭来，他支撑着眼皮使劲儿盯着族长，试图看出什么，结果这股困意实在难忍，靠在青年肩上。
迷迷糊糊感受到一股冷意，紧接着就是熟悉的药香。
他彻底支撑不住，抱着青年的脖子，将头埋进去，沉沉睡去。
老板盯着这些漂亮的叶子，手指微动。
天明——
张映诺睁开眼，回想昨天晚上的事，他浅浅勾起唇，族长……好像有点好哄。
起身就要下床时，余光扫到搭在椅子上的新衣服。
嫩黄色练功服，款式秀气可爱，他站起身凝望这件衣服，抿了抿唇，他现在掌握的知识是同龄人的十倍。
也就明白，这件衣服更像是给女孩子穿的。
要不是因为训练，很有可能族长给他穿小裙子。
安静房间中，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没穿，翻出衣柜里的黑色常服，把那粉色蝴蝶结缠在腕侧，迅速洗漱，吃早餐，去训练场。
训练的时间比其他时候更漫长。
师父张也成巡视一圈儿，就要走到他身边时，一个比他年长的孩子从门口走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们自行训练。”张也成神色凝重，留下这句话后就匆匆走了。
其他孩子在师父走后，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但无人敢动。
张映诺低垂着眼，想到刚才无意听到的话“族长来了。”
他抽出热石中的手指，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苍白的脸布着细密的汗珠，也就是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力，他神色不变，眸色却暗了下来。
正要动身回击，忽然瞥见门口站着的身影，张映诺顿住，在短短一秒钟，无数念头迸发出来。
在昨晚之前，他一直觉得族长不喜欢自己，对身边所有人都很温柔，唯独对他异常冷漠。
因着圣婴的身份，才养在身边。
可想到昨晚细致入微的举动，这不像是第一次做。
背后偷袭的小孩儿似乎没料到他站着不动，更没料到在撞到他身上时，他忽然往右前方倒去。
自己也因为惯性控制不住往前倾，更要命的事，这个圣婴的脚有意无意的绊他一下。
脸就要着地之际，他猛的闭上眼，忽然，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视野暗了下来，瞬息之间，又恢复正常。
族长一手抓着一个孩子，周身温和的气息凛冽许多，张也成站在他身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喘。
张映诺稳定身形，瞧见青年沉下去的脸色，也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族长发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