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裹着砂砾，打在秦斩肩头的玄铁甲胄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勒住缰绳，胯下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滚烫的沙地上刨出浅坑。身后的商队正忙着在绿洲边缘搭起帐篷，驼铃声混着伙计们的吆喝，在空旷的戈壁上荡开涟漪。
“这鬼天气，再走半日，水囊怕是要见底了。”秦斩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扫过远处起伏的沙丘——自打通西域商道以来，这已是他们第三次带队西行，前两次虽有波折，却不及此次这般，总觉得心头悬着股说不出的滞涩。他回头望向商队中央的马车，车帘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素白衣角，不由得放轻了声音，“素问，要不要先歇会儿？”
车帘被轻轻掀开，秦素问握着一卷泛黄的竹简探出头来。她发丝上还沾着些许沙尘，却丝毫不显狼狈，指尖在竹简上摩挲的动作，比平日里诊脉时还要轻柔。“不急，”她抬眼看向秦斩，眼底带着几分少见的亮意，“方才整理扁鹊秘典的残卷，发现了几处先前未曾注意的批注。”
秦斩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旁：“可是与这西域有关？”他知晓素问对父亲遗留的秘典向来看重，自打上次从山洞秘藏中寻得完整版竹简，她几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研读，只是此前从未有过这般异样的神情。
素问点点头，将竹简递到秦斩面前。竹简上的字迹是扁鹊晚年所书，笔画已不如早年遒劲，却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润。秦斩虽不精医术，却也认得其中几个常见的药名，直到目光落在竹简末尾的几行小字上，才不由得皱起眉头：“‘西至流沙，见奇草，叶如翠玉，根似赤珠，可解百毒’——这是说，扁鹊曾来过西域？”
“不止来过。”素问指尖点在“流沙”二字旁的一处浅痕上，那痕迹极淡，若不仔细看，只会当是竹简年久磨损的印记，“你看这处，不是自然磨损，是刻意刻下的标记。先前在藏宝地图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当时只当是寻常记号，如今对照秘典才发现，这是父亲独有的记地符号。”
她顿了顿，又翻到竹简的另一页，上面画着一幅简单的地形图：几条歪扭的线条代表山脉，中间一个圆圈标注着“瑶池”，圆圈旁还画着一株奇特的植物，叶片呈锯齿状，顶端结着红色的果实。“这株植物，我在中原从未见过。但方才问过商队里的西域向导，他说在昆仑山北麓的峡谷里，确实有类似的草，当地牧民叫它‘火珠草’，只是极为罕见，据说十年才开一次花。”
秦斩凑近看了看那幅图，忽然想起前几日路过一处废弃的驿站时，墙上似乎也有类似的刻画。“前两日咱们歇脚的那处破驿站，墙角好像有差不多的画，当时只当是牧人随意刻的，难不成也是扁鹊留下的？”
“有可能。”素问眼中的亮意更甚，她将竹简小心收好，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父亲的秘典里，其实藏着不少关于西域的记载，只是先前多被‘医理’‘药方’的内容盖过，我未曾细究。比如这卷里提到的‘胡商疫’，说的是一种在西域商队中流传的疫病，症状是高热、呕吐，与咱们上次在边陲小镇遇到的瘟疫极为相似，只是父亲记载的治法，比寻常汤药快了三倍。”
秦斩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震。上次边陲瘟疫，若不是素问以扁鹊秘典中的法子控制住疫情，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扁鹊真的在西域留下过医术记载，或许还能找到更多应对奇症的法子——更重要的是，他们此次西行，本就有探查西域医术、为“济世医馆”寻新药材的打算，这秘典的发现，无疑是意外之喜。
“要不要去那驿站再看看？”秦斩提议道，“离这儿不算远，半日路程便能往返。”
素问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身走向商队的向导。那向导是个年过半百的西域汉子，名叫阿古拉，祖上世代在西域经商，对各地的地形习俗了如指掌。素问走到阿古拉面前，将秘典中那幅地形图铺开：“阿古拉大叔，您看这地方，是不是昆仑山北麓的‘红果谷’？”
阿古拉弯腰仔细看了看，忽然“呀”了一声，指着图中的圆圈道：“这就是红果谷！姑娘怎么知道？那地方偏得很，除了咱们这些走惯了老路的牧人，没多少人去过。谷里是有火珠草，不过十年才结一次果，今年刚好是结果的年份——只是那谷口有狼群守着，寻常人进不去。”
“狼群？”秦斩眉头一挑，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佩剑。
阿古拉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忌惮：“那狼群邪性得很，眼睛是绿色的，夜里跟鬼火似的。去年有个商队想进谷采火珠草，结果十几个人只跑回来两个，还都被咬伤了，没几天就发了疯，最后只能……”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素问闻言，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若有所思：“秘典里提到，火珠草的根须需与‘雪水石’同煮，才能解百毒。这雪水石，是不是只有昆仑山的雪水冲刷过的石头才算？”
“姑娘说得对！”阿古拉眼睛一亮，“昆仑山的雪水石是好东西，磨成粉敷在伤口上，能止脓止痛。只是那石头在雪线以上，得等到盛夏雪化的时候才能采到，现在去，怕是要冻坏了。”
秦斩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他走到素问身边，低声道：“不管是驿站的刻画，还是红果谷的火珠草，都得去看看。不过眼下先把商队安顿好，等明日一早，我带两个人跟你去驿站，阿古拉留在这儿照看商队，如何？”
素问抬眼看向秦斩，见他眼中满是笃定，便点了点头：“也好。只是那驿站废弃多年，怕是已经被风沙埋了大半，得带些工具才行。”
次日天还未亮，秦斩便带着两名精壮的伙计，与素问一同骑着马往驿站的方向去。西域的清晨极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素问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却依旧将那卷秘典揣在怀里，生怕被风沙打湿。
“你说，扁鹊当年为什么要去西域？”路上，秦斩忽然问道。他知道扁鹊在中原已是名声赫赫，按说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黄沙遍地的地方来。
素问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轻声道：“秘典里有几处零散的记载，说父亲年轻时曾遇到过一个西域医者，那医者带来了一种能治‘失心症’的药材，只是那药材在中原无法种植。父亲为了寻那药材，才一路西行了三年。”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怅然，“我小时候总问父亲，为什么要走那么远的路，他说‘医者无国界，只要能救更多人，再远的路也值得’。”
秦斩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放慢了马速，让素问能跟上自己的节奏。他知道素问自小就没了父亲，对扁鹊的记忆大多来自旁人的讲述和这卷秘典，如今能通过秘典找到父亲当年的足迹，对她而言，或许比找到任何药材都重要。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残破的土坯房——正是他们前几日歇脚的驿站。此时的驿站比上次来时更显荒芜，半边屋顶已经塌了，门口积着厚厚的黄沙，几乎要将门槛埋住。
“咱们分头找，注意墙上和地上的刻画。”秦斩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铁锹，递给身边的伙计，“小心点，别破坏了可能留下的记号。”
几人分散开来，开始清理驿站内外的黄沙。素问则拿着秘典，仔细对照着墙上的痕迹。驿站的墙壁是用黄土夯成的，年久失修，已经出现了不少裂缝，墙上的刻画大多模糊不清，只有墙角一处被阴影挡住的地方，还能看到些许清晰的线条。
“秦斩，你来看！”素问忽然喊道。
秦斩立刻跑了过去，只见墙角的刻画与秘典中的地形图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行小字，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能辨认出是“扁鹊行医至此，留方于石”。
“留方于石？”秦斩皱眉，“哪儿有石头？”
素问蹲下身，用手指拂去墙角的黄沙，果然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石头表面光滑，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轻轻刮去石头表面的污垢，几行细密的字迹渐渐显露出来——竟是一个完整的药方，治的正是阿古拉所说的“胡商疫”。
“真的是父亲留下的！”素问的声音有些颤抖，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刻字时的温度。
秦斩看着她眼中的泪光，心中也不由得一暖。他抬手拍了拍素问的肩膀：“这趟没白来。等咱们处理完商队的事，再去红果谷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扁鹊留下的东西。”
素问点点头，将药方仔细抄录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将石头表面的污垢复原，生怕破坏了这处遗迹。“父亲当年在西域行医，定是帮助了不少人。咱们这次回去，或许可以根据秘典里的记载，在西域也开一家医馆，就像咱们计划中的‘济世医馆’一样，让更多人能受益于他的医术。”
秦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主意。不过西域的情况比中原复杂，得先摸清当地的习俗和疫病情况，慢慢来，不急。”
几人将驿站的痕迹仔细记录下来，又清理了周围的黄沙，确保没有遗漏其他记号，才骑着马往商队的方向返回。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沙丘上，将戈壁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橙红。
素问坐在马背上，怀里揣着抄录的药方和那卷秘典，心中满是期待。她忽然想起父亲秘典扉页上的一句话：“医道漫漫，以仁为灯，以行践路。”或许，父亲当年西行的路，正是为她今日的方向，埋下了最珍贵的伏笔。而她与秦斩联手，不仅要将扁鹊的医术传承下去，更要让这盏仁心之灯，在西域的黄沙中，也能点亮一片光明。
回到商队时，阿古拉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看到几人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扁鹊先生的记号了吗？”
素问笑着点头，将抄录的药方递给他：“不仅找到了记号，还找到了一个治‘胡商疫’的药方。阿古拉大叔，您要是遇到得了这病的人，就按这个方子抓药，保管有效。”
阿古拉接过药方，激动得连连道谢：“太好了！有了这个方子，以后商队再遇到这病，就不用怕了！扁鹊先生真是活菩萨啊！”
秦斩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计划——打通西域商道，不仅是为了产业扩张，更是为了将扁鹊的医术传播到更远的地方。而这秘典的新发现，不过是个开始。他看向素问，见她正与阿古拉讨论着药方的用法，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不由得握紧了缰绳——前路或许还有风沙，还有险阻，但只要他们联手，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圆不了的梦。
西域的风依旧在吹，却不再像来时那般凛冽。驼铃声再次响起，商队缓缓向着更西的方向进发，而属于秦斩与秦素问的故事，也随着这趟西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